(十一)
日子实在难的过不去的时候亲戚朋友的帮助就是过河的船,少不了,少了你就过不去,那时候的一援手一提携可能就终生改变了你的命运。
我母亲到天津来了以后我们就遇到了很多困难,大大小小四口老住在表哥家不行,因为他的房子很小,临时在天津找房子没有那么方便,这时候我们就到了天津西郊韩家墅。韩家墅有我个姨姥娘就是我母亲的一个表姨。他们家是解放初逃难到天津来的,狗哥给他们捎了信,姨老娘知道我们来了就把我们接过来,帮我们买了一个小房子这样我们就在天津安了家。
当时韩家墅归北仓公社管,实际也是农村,但是吃商品粮,好像算菜农。这时候我们家就有粮食供应了,大人每人每月28斤,基本生活可以保证了。回过头来看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从农民变成市民人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就恰恰历史长河的这一段,市民的身份特别特别重要。有了这个变化,粮食有了保证可以保证你不至于饿死。在那个物资短缺的时代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哪?至于后来的工作啊升学啊还在其次,当时谁知道那么多!
我们家的房子很小,是间北屋,但是毕竟有了容身之所。对于我母亲来说这个小屋的意义尤其巨大,没有公公婆婆在身边,她可以自己说了算可以自己当家,总之开始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能够自由、能够自己支配生活无论对于穷人富人都是一种极大的向往,所以尽管带着我们三兄弟,日子很艰难我母亲还是非常高兴,经常都是笑脸。
人家喊我母亲大姐,她喊人家还是婶子大娘,她还不习惯天津这个姐姐称呼。姨佬娘家离我们不远,她姓穆,这里我说的穆是我姨老爷的姓,我们老家的女人结婚以后随夫家的姓,比如我母亲人家喊她“老焦”是说她夫家姓焦,一结婚娘家人就都喊她“老焦”,时间长了娘家姓氏就被人淡忘了。
所以我姨佬娘本人姓什么我并不知道。姨佬娘对我们很好,给我们拿来粮食、碗、刷锅的东西。我一直觉得我们老家的人对于亲情看的很重,乐于帮助亲戚。后来我知道我母亲很小的时候住姥姥家和姨老娘在一起,他们家到了天津再也没有见过,但是我们来了对我们一直很热情没有嫌过麻烦,究其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贫穷吧。
我们房后是芦大爷家,房前隔着马路是姜大爷家,因为对着门,对姜大爷家最熟悉。他家有个女儿很漂亮,两个大辫子又黑又亮,走起路来一摆一摆,也许是我见的世面太少的关系,我觉得女人有两根大辫子就是漂亮,至于头上烫起的各种波浪我不懂得欣赏,总觉得有我们老家狮子狗的模样。姜大爷有很多好看的鼻烟壶,他用手指沾点鼻烟,放在鼻子上揉一揉仰起脸:“阿嚏….”非常响!姜大爷喜欢鼻烟壶,我看他经常身上带好几个。阿嚏完了以后把这个壶装起来又把另一个拿出来,过一会沾这个壶的鼻烟---如果这些玩艺还在的话那一定很值钱了,因为他当时就说过:这是乾隆爷时的,这是什么什么爷的….。我想起了我爷爷,他只有一支短烟袋,烟嘴是玉的,铜的烟锅非常亮。
韩家墅的西头是一个很大的水坑,水坑再过去是一个汽车司机的训练场,后来变成天津第二汽车制造厂了,前些年有名的“雁牌”货车就是这里生产的。再往西是奶牛场,我们小的时候割草到这里卖,看他们的黑白花奶牛,我第一次知道人们喝的牛奶来自这么巨大的乳房。奶牛场只收芦草,三分钱一斤,以后的暑假我背着芦草经常往这里跑,有时候一天跑两趟。
再往西就是一个简易飞机场,这里的机场当时没有跑道,飞机就在草地上起降。飞机起飞的时候驾驶员用手转螺旋桨,飞机响了,螺旋桨越转越快,这时候驾驶员才钻进飞机肚子里,在草地上晃悠晃悠的越跑越快然后就起来了。还有滑翔机是用汽车拉着跑,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飞的很高了连着飞机的绳子就掉下来。我在这个机场看过跳伞,那是像蜻蜓一样的双翅膀安二飞机,说是杨村来的,在头上转几圈机舱门打开了,有一个家伙伸出头来看一看,然后一个一个跳出来,到了一定高度才把伞张开,看了也就看了,我没有感到稀奇,什么也没有我头一次看见火车时那么大的震撼。当然我说的这些都是六十年代的事,给年轻人说人家未必相信,因为现在韩家墅早被高楼大厦给圈起来了,我说的景象你现在坐在韩家墅想象也想像不出来。
还是说说我自己吧,稳定下来以后我又走进了学校。
韩家墅小学当时分两块,西边的是初小,东边的是高小,我进的三年级,我记得我有转学手续,就是少先队也有转队手续,其实我在这里才开始正式带红领巾。
韩家墅和我们家乡不一样的是村里有好几个大喇叭,到一定的时间就开始播音,开始曲是“步步高”,然后就放评戏。我记得放的最多的是“茶瓶计”:
“小姐,哎嗨嗨….”
有时候也放“秦香莲”:“这有银钱三百两,拿回家中度荒年…..”
“相爷的银两我—不—要…”
每次喇叭一响我开始出门,听着评戏到校,家里没有表但是不会耽误时间。
刚上学的时候我很受气,因为我一口山东腔成了大家的笑柄,我越不敢说他们越让我说。一次上课旁边有人用东西扎我,不知道是铅笔还是针,刚开始我老躲他老扎,后来就打起来了。老师问怎么回事?我大声用山东话说:
“老师,他攮我!”哗,全班都笑了,连老师也笑了,放学以后很多孩子追我学我的山东话,我只好飞快的跑回家,所以印象中天津这个城市很欺生。还有上音乐课的时候我不认识脚踏琴,不认识到来米发扫--人家都认识敢大声唱我不敢,老师让我唱我怎么也不唱,老师很生气大家很高兴。
第二年来了新的班主任,她叫张志敏,这是我永远也不能忘记的老师。现在想当时她也就十七,八岁,圆脸,齐耳的短发很精神。她工作积极性很高,对大家也好,好几次到我们家家访。她教语文,读书背书又是我的强项,好几次我写的作文小诗她都给我抄在我们学校的黑板报上,受到了鼓励,我当然更加积极向上,那一年我还当上了班干部戴上了两道杠。
我在天津的时间不长,但是很多活动我终生难忘。北仓离我们学校八里地,那里是登高英雄杨连第的家乡,我们少先队活动去过他家,还到市里去过革命老人陶承的家。我的同学马云洪、李国兰、王秀英、傅帮祥一直历历在目。1971年,回访团去天津时我用休息时间去了一趟韩家墅,很多老人没有了,张志敏老师也不知道调到了什么地方。最奇怪的是王秀英也下乡到了五原,那天我住在傅帮祥家说话说到很晚…..。
1962年我们随父亲的部队到了内蒙古的集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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