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吧”—路迹三十（上）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随着这帮半大小子们变声喉咙参差不齐发出的那首快炙人口的语录歌声，元朝指挥着他任司令的“雄狮”造反兵团百十号人，冲进了春来客茶馆老板罗某的家里。打响了本地红卫兵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第一炮。

回想不久前，元朝和他的同学们还在学校里上课呢。尽管《五一六通知》己经通过报纸广播家喻户晓了。但这小地方的学生们对如何才能让自己成为这场运动的主力紧跟毛主席再次“长征”，恰如同以后的十几亿人民“摸着石头过河”一般不知所措。

军人家庭出身的元朝，平时经常打交道的人大多是军人家庭或官员家庭出身的。他们这些人的基本标志就是捡拾穿父辈们穿过的五五式或六五式军服。由于人小尚在发育期个子还没有长足所以那衣服不是挽个袖口手才能露在外面就是卷节裤脚不然裤子就得拖在地上时不时踩一下绊一下即使这样但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于脸上。

那个年头元朝他们正值“年轻人，十四岁多一点十五岁不到”处于懂事不足理事不全的青少年代。那个年代官家子弟们除了能够穿件父辈们的旧军服外再没有任何特殊待遇的。而且受严格的教育，他们比常人还得夹着点尾巴做人呢。但他们受父辈们工作的影响，一般知道的事情多对事物理解快，加之“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优越感所以有什么苦难脏累都抢在头前。正因为这个缘故，在认真学习了《通知》后，元朝就串联本校的、其它学校的以及社会上平时志同道合的百十个人一起嘀咕一番商量一番，就效仿省城的学生们组建红卫兵队伍开始“新的长征”。队伍的大号是元朝翻书学文才想出来的，叫“雄狮造反兵团”。雄狮取自毛主席诗词“百万雄狮过大江”，其意不言而喻。不过无论怎么叫，元朝的“兵团”是本地方的第一个红卫兵组织。也算是元朝人生历程的一件“伟大创举”吧。

由于小地方的各方大仙们还不知道运动应该怎么进行，所以元朝他们的队伍虽然成立了起来但得不到有权部门的任何支持。连制作兵团大旗，大印和成员佩戴袖标的经费，都是元朝拿着通知找到学校教务处主任磨了两三天，主任一半看形势一半看元朝那担任地方领导的父亲的脸面，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给了元朝。元朝到学校附近的文印店定做了大旗和袖标，元朝的人马这才有了大旗有了袖标走上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舞台。

不过小地方的人怎么学习，还是不知这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该如何进行？众人商量了一番，还是从《通知》中得出了真谛“先占领阵地呀。”那么阵地在哪里？经过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的反复讨论，元朝他们盯上了大街小巷的茶馆。

元朝他们上阵了。临行前不知谁从体教室顺来一个铁皮喇叭。元朝一行打着红底黄字“雄狮造反兵团”的大旗，人人右胳膊戴着同样是红底黄字写有“红卫兵”落款与大旗上相同字样的袖标，然后举着喇叭，排成两队进入本地最大的茶馆春来客家，由于地方窄小有限，只进去了几个“兵团级的领导干部”“分队级的领导干部”。就这样进去的红卫兵们还得排成三行才勉强站在茶馆中央的空地，由平时嗓门特大的建国举着喇叭对着那些喝茶饮酒、面红耳赤争论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奇事杂事怪事稀罕事的茶客们，不厌其烦的宣读毛主席语录、通知。其他战士们就站在茶馆外面齐唱红色歌曲，向过往行人宣读毛主席语录。

也许是年少，也许是初出茅庐，建国在开始宣读时尽管脸涨的通红通红但声音不大，有的连自己是否能够听见都难说，不要说茶客们。结果是红卫兵小将们站在中间读语录念通知，而茶客们照旧该摆龙门阵该扯着嗓子叫跑堂的“上茶上茶，续茶续茶，快点。”

元朝看到这情景，感到如此下去肯定不行。这还能发动得起广大群众起来投入革命？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见西侧的影背墙上挂着一副“难得糊涂”的仿帖顿时心生一计。他快步上前狠狠将仿帖扯了下来“哗哗”几把撕开，大喊道“破四旧、立四新，把这封建主义的残杂余孽烧了。”于是几个红卫兵拿着撕碎的纸片填入茶馆的烧水灶燃起了熊熊大火，眼见那火舌“飞上三千尺”直舔顶棚。一时间伙计们惊慌失措叫喊“失火罗，失火罗，喊救火车，救火车”，手忙脚乱地端起水盆就往灶坑里倒水，瞬间蒸发的水汽在整个茶馆里弥漫雾气腾腾的一片。这招有效，茶客们不摆龙门阵了，有的急忙站起来要走。

元朝和他的同学们现在就该称战友了，站成几排人墙堵在茶馆门口谁也不让出去，齐声高念“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众人嚷着要走但一时也不好硬冲，因为这小地方的人都脸熟干什么都看个面子。

这当口茶馆老板出来了，他走到元朝跟前开口“不要胡闹了，赶紧上学去。”当伙计过来说元朝把“难得糊涂”撕掉烧了，老板先是一楞，然后立即扯住元朝的领口道：“好呀，你给老子的。敢烧郑板桥给我写的大字。赔党赔党。五千元钱，一分不能少。”茶客中有人附和“对头，要他赔，赔。”更有认识元朝的说：“叫这个娃儿赔。他家有钱，他爸爸是某委书记呢。”还有的说“这伙娃儿都是大院的，都是官官的娃儿，要他们一起赔。”

本来，元朝心里还打鼓，毕竟烧人家的字画是头一遭，到底对不对还不敢说。但闻老板说他们宣传毛泽东思想是“宣传个脚，”立即抓住了老板的把柄，元朝当即大声喊道：“你这个家伙说的啥子话？竟敢说我们红卫兵宣传毛泽东思想是‘宣传个脚’，简直是反动透顶。同学们，啊，不战友们，我们今天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恶毒攻击毛泽东思想的反动分子。”元朝还抓住其他茶客说他们是“娃儿”的说法，大声道“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你们竟然诬蔑我们是‘娃儿’，这就是阶级斗争的具体反映！”虽然大运动在这小地方还没有掀起，但这阶级斗争、红卫兵运动，人们还是那个从报纸呀、广播呀看得到听得到的，所以元朝这么上纲上线地一说，茶客们基本就不再发言了，知道言多必失，特别是老板的话让大伙心里不由地打个寒颤。都感觉到老板今天有点麻烦了。

是的，不要说众人，就是老板说完那话后就觉得自己今天把话说错了。因为小地方的运动虽然还没有像首都、省城那样闹翻了天但造反的情形还是能够从广播、报纸上看到。尤其是各地大揪反动分子有不少就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的那是地地道道要被打成反动分子的呀！。因此老板赶快声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晚了。被誓死保卫毛泽东思想的烈火已经烧得旺旺的元朝他们，还能饶得了老板。随着元朝一声“立即行动，揪出反对我们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反动分子”的号令，兵团百多号人一齐涌进了茶馆齐喊口号。在外面这百多号人似乎没有什么气候可在屋子里，那齐声喊叫的声音简直要把屋顶抬起！那地方的人中观风驶舵是比较多的。刚才还有茶客叫喊要元朝他们“这伙娃儿”赔“党（当地土话赔钱的意思）”，现在看元朝他们揪住了老板有反动言论，知道“这下子狗日该好受了，挨千刀了。”为了怕把他们牵扯进去也有出于趁机白喝茶白饮酒白吃点心的动机，好几个茶客当即帮助红卫兵小将声讨老板反动透顶的滔天罪行来了。有一个还告诉元朝，老板姓罗，家在茶馆旁边居住。“家里头还有蒋介石的像呢。”

“什么，还有蒋介石的像？这家伙要变天！”出身解放军和革干家庭的元朝，对蒋介石当然太熟悉了。父母亲就是为了打倒蒋介石才从黄土滚滚的北方一路杀到了这里。元朝闻听立即吹起了他从体育教师那里拿来的铁皮哨子，一时间现场的口号声、哨子声、老板的辩解声，声声入耳，场面混乱不堪。伙计们呢，虽然有心帮助老板但那顶反动分子的帽子使得他们也不敢放肆了大概都想着怎么划清界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