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狗屁！”
篮球比赛结束，大家仍然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边说边走进公社会议室。
宽敞的会议室里摆放着整齐的条凳[1]，墙上贴着红底黑字的会标“五七大军蛟桥连总结表彰会”，会标下面是一排铺着蓝布的桌子。
等到大家都坐好后，副连长鲍宏强宣布会议开始，全体起立“会敬”。
那个时候对伟大领袖和副统帅的敬祝仪式名目繁多，除了日常的“早敬”“午敬”“晚敬”外，吃饭有“餐敬”，开会有“会敬”，出操有“操敬”，差不多所有的集体活动开始前都要敬祝一番。
齐声三呼“万寿无疆”“永远健康”后，会议才算正式开始了。
会议议程不多，一是总结，二是表彰，三是代表发言，四是领导讲话。
江鸣自下放以来，第一次参加这种上百人的大会，心里还是有点兴奋，正儿八经地坐着，聚精会神地听着，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连长徐慎作总结报告，他对着手上的稿纸，把蛟桥连从成立以来所做的主要工作和取得的主要成绩一条一条地进行阐述。
这位徐连长是蛟桥人，在县城工作多年，仍然是一口当地口音。他一脸严肃地念着，平淡而又单调，江鸣觉得跟雷家垅那个一板正经的副队长说话口气差不多，没有一点县里干部作报告的架势，不禁有点失望，于是开始走神，回想起刚才篮球比赛的情景，默神[2]打败肇湖排的招数。
总结报告终于念完了，台下响起不很热烈的掌声。指导员黄道章似乎觉察到了大家的倦意，笑着说：“散会后会餐哈，大家用点劲鼓掌，搞饿了好多吃点。”
大家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江鸣也精神了许多。
接下来是黄指导员宣读表彰决定，这位宣传口子出来的大才子就是不一般，硬是把原本干巴巴的名单念得抑扬顿挫神采飞扬，还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调侃获奖者的俏皮话，搞得会场里笑声不断，连不苟言笑的徐连长也忍俊不禁地扯着嘴角咧了咧。
蓝星排一班获得了“先进集体”的荣誉称号，聂群东、黄敦纯和汪华名列“五好战士”，看到他们上前戴红花领奖，江鸣使劲地拍巴掌，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下一次“五七大军”评选先进，自己一定要当上“五好战士”！
在肇湖排排长薛来兴代表先进集体作大会发言后，黄敦纯作为“五好战士”代表脱稿侃侃而谈。他介绍了自己到农村后的经历和体会，同时讲述了一班其他知青的良好表现。江鸣万万没有想到，黄敦纯竟然还说到自己冒着寒风站在树上大声宣读领袖语录的事，搞得好几个熟人扭头望着他笑，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心里还是很高兴，黄敦纯既然提到了自己，说明自己已经是一班的正式成员了。
黄敦纯在台上神态自若地侃侃而谈，江鸣在心里不禁暗暗想到：这位老哥将来一定是当官的料！还真别说，他的预感确实蛮灵的，很多年以后，黄敦纯果然坐上了宋州市体委主任的宝座。
会议最后一个议程是蛟桥公社革委会葛主任讲话。这是一位敦敦实实的中年汉子，说话中气很足，也不用稿子，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先是对蛟桥连的工作成绩表示肯定，接着对获得先进的集体和个人表示祝贺，说着说着，不晓得为么事来了气，破口大骂了起来——
“有一些混账东西，说么事知识青年到乡下来是混工分抢饭吃，放他妈的狗屁！我们的知识青年到乡下来经风雨见世面，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为了更好地当革命接班人，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还有人说，街巴佬伢仂连韭菜跟小麦都分不清楚，种么事田？草他娘的！哪个人从娘肚子一出来就晓得种田？在我们蛟桥公社，有好多街上伢仂耕田耙地样样效胡，用铁的事实打烂了这些家伙的狗嘴！”
“……放狗屁！……放他妈的狗屁！……我草他娘的！……”
江鸣从来没有看过当领导的人在大会上这么堂而皇之、痛快淋漓的一顿臭骂，真是大开眼界大呼过瘾。葛主任激烈抨击的那些流言蜚语，他偶尔也听到过，心里确实有点委屈，街上伢仂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到乡下来锻炼，吃苦受累不说，还要受冤枉气。今天葛主任的一顿臭骂，让江鸣心里舒展了许多。
葛主任骂完了，会议也就散了，大家最为盼望的好戏来了——会餐啰！
[1] 条凳：长凳。
[2] 默神：思考、考虑。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16-12-26 16:47
参加大佬听发言，
各有千秋不一般，
最后主任来讲话，
黄土游客 发表于 2016-12-29 10:19
直言不讳放狗屁，
粗言粗语别再意。
都说话糙理不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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