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青春（三）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独唱、小合唱、男女二重唱，快板、舞蹈、对口词，这些节目很快安排落实了，知青中人才济济，能歌善舞者不乏其人，但唐场长说，这里的老表最爱看又说又唱又有故事情节的采茶戏，雪儿急忙去找剧本，找到了一个《小俩口学毛选》，剧情是生产队里有新婚小两口，男的思想好，热爱集体，是学毛选标兵，女的一心考虑小家庭和自留地，思想落后，俩人总是谈不拢，后来，丈夫教妻子认字，学毛选，发现妻子老是会写错二个字，“公”字少一点，“私”字多一点，于是循循善诱，使妻子把字写对了，思想也转变过来了，俩人终于谈拢了，都成了大公无私的模范。可是场里没人愿演这新婚小两口，因为台词里有不少“老公”“老婆”的亲密呼唤，少男少女们拉不下脸来。雪儿没办法，只得自己出演女主角，她找到大江，要她演男主角，大江说：“真对不起，我从来没上过舞台，爱莫能助。”雪儿撒娇道：“可你总要帮帮我呀。”大江说：“我给你们配曲伴奏。”汉鼎自告奋勇的对雪儿说：“我来演男角。”雪儿打量他，高高的，瘦瘦的，说：“你又高又瘦，与我配不来，你会拉二胡，请给我们伴奏。”雪儿在男生中挑来选去，最后定了个头比他稍高的谢天，谢天说我没有演过戏，怕人喝倒彩。雪儿说：“不会我教你，你嗓子好，人聪明。”谢天故作受宠若惊状：“多谢你高看，小生只得从命了。”

国庆节的晚上，公社礼堂里人山人海，林场知青们演出的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尤其是压轴戏《小两口学毛选》更令观众拍手叫好，雪儿的扮相，台步，念白，唱腔，比专业演员更胜一筹，活脱脱一个农村小少妇的形象，谢天也不逊色，该说该笑，该唱该跳的都到位，大江的配曲，和汉鼎等人的伴奏，令老表们耳目一新，演出非常成功。这次演出和上次篮球比赛都给公社干部群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公社黄书记特意到美佳山林场去看望知青，鼓舞了一番，叮嘱了一番，他说：“……在坐的各位，多数同志家庭出身不好，但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大家积极上山下乡，在广阔天地里炼红心，走好了人生关键的第一步，我代表公社党委向大家表示热烈欢迎。在今后的日子里，希望同志们戒骄戒躁，勇过三关。那三关呢？一是思想关，政治是统帅，思想是灵魂，思想改造永远不能放松，同志们要牢记，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时时刻刻自觉的与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线，要树立正确的人生理想，一辈子扎根农村干革命，一辈子交给党安排。上级文件有规定，上山下乡知青二年之内不考虑工作安排问题，二年之后，表现好的可安排做民办教师，大队卫生员，商店营业员，表现优秀的可调公社做干部，进城当工人，选送上大学。总之一句话，道路宽阔，前途光明。第二关是劳动关，同志们以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在要上山下水，种田伐木，……第三关是生活关，这里美佳山没有电灯，没有马路，菜里没有油，饭里有沙子，同志们初来乍到，很不习惯，我劝同志们，‘苦不苦，想想红军长征二万五。’……最后我还要向大家强调一条纪律，这二年之内坚决不能谈恋爱，我已交代了公社王秘书，二年之内不准给你们开结婚证……”听到这儿，知青们大笑起来。

黄书记的报告象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引起阵阵涟漪，在知青们心中波动不已，下乡二个多月，知青们组成了一个团结友爱的新集体，开始了青山秀水中的新生活，从事艰苦陌生的农林劳动，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过去在学校里因“阶级烙印”而被冷眼相看，排挤歧视，因“阶级路线”而被压抑的青春和热情一下子迸发出来，处于一种盲目乐观的混沌状态，黄书记的讲话用灿烂的前景使知青清醒过来，他把知青的表现分为三类，差的，好的，优秀的，给大家指明了方向，你是愿意做好的或优秀的知青呢，还是愿意做差的永远从事农业劳动的知青？还从来没有一个干部这么赤裸裸的向知青们宣示：你们将来的前途取决你们今天的表现，表现最差的人将从事繁重的农业劳动。对多数知青来说，恋爱和婚姻还是个遥远的话题，根本不会成为他们前进的障碍。

黄书记的报告对丁大江有很大的触动。最近这段时间，雪儿越来越和他亲密，林场办了份《美佳山之声》的文学小报，彭羽是主编，大江是副主编，每半月一期，雪儿经常写一些诗歌、散文交给大江，要他帮助修改，雪儿的文学功底不错，字里行间，散发出小家碧玉的灵秀韵味，大江偶尔给她改动一二个字词，她都要不厌其烦的刨根究底，问来问去，有时大江也觉得自己改得不高明，就恢复原貌，向雪儿解释，雪儿便莞尔一笑，心满意足的离去，过几天，又再写一篇。这次交来的是首歌词：

大江看了，觉得文笔真实朴素，感情真挚动人，激发了他的灵感，扣动了他的心弦，几个月来劳动的激情与乡土的旋律在他心中久久酝酿，终于一泻而出，流利的为雪儿的歌词谱上了曲子，生动明快的抒发了共同的心声——我爱我们的林场。前四句悠扬优美，后三句豪迈奔放，在“我们的林场”前加上一个号子“哟荷依嗨哟”，既具有浓郁的地方风采，又具有热烈欢快的跳跃节奏，登在《美佳山之声》的第四版，很快的，这支名为《我们的林场》的抒情歌曲，不但全场的知青爱唱，就连周边林场、农场的下乡知青们都传唱开了。

大江是男知青中换洗衣服较勤的人，晚饭后，大江常去河边洗衣服，雪儿就会给自己找点儿理由去河边散步，有时远远的看着大江，心中钦佩他的艺术修养，感谢他为自己的歌词插上了音乐的翅膀，欢快的飞进了知青们的火热生活，有时走近去帮大江洗衣物，更多的时候，是俩人信马由缰，海阔天空的聊天，雪儿讲她喜爱的小说，《红楼梦》、《青春之歌》、《红与黑》，大江谈他崇拜的学者，费米、爱因斯坦、齐奥尔科夫斯基。雪儿讲的小说，大江都看过，但他没想到，雪儿对林黛玉、林道静、德·雷纳尔夫人的情感历程体会得如此细致入微，丝丝入扣，大江谈的人物，雪儿略有耳闻，但她没想到，大江能把这些物理学家的高深理论讲解得如此生动透彻，妙趣横生，两人越聊越自由，越聊越亲近，有时聊到月上中天，双方还无倦意。大江深夜在床上静思：难道这是谈恋爱吗？可我们的话题没什么儿女情长，身体也从未有肌肤之亲，难道这是普通的同志交往吗？可雪儿凝视自己的目光却是那么脉脉含情，每次分手依依不舍，雪儿毕竟还小，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可我是场里的团支部书记，要听党的话，不能把她引上违反纪律的邪路，那样既害人又害己，多年理想，毁于一旦。

大江在初中时，读了很多物理学家的传记，萌生了自己的理想，将来做一个航天火箭专家，把中国宇航员送出太阳系。大江想，既然二年后还有上大学的机会，我就应该早作准备，不能错过这个机遇，不能沉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要挥出理智之剑，斩断儿女情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找个机会，跟雪儿说清楚，也要鼓励她自立自强，奋发向上。

大江为了这次与雪儿“说清楚”的谈话，认真的作了准备，甚至设想了几种不妙的结局，一天晚上，他邀雪儿到河边，忐忑不安的问：“你听了黄书记的报告，有什么感想？”雪儿答道：“挺好呗。”大江说：“场里的男生最近对我们有些议论……”雪儿忙问：“说些啥？”大江说：“说我们两人谈恋爱。”雪儿“卟哧”一声笑了：“少见多怪，妒忌！”大江说：“但我们也要注意一点，以免授人口实。” “怎么注意呢？” 雪儿问，随之表示：“我听你的。”大江说：“以后我们俩人不要单独在一起聊到深更半夜。”雪儿默默无语，大江问：“二年以后，你希望干什么？”雪儿说：“我一个初中毕业生，我能干什么？”大江建议：“你直接考大学，你基础好，二年内能自学完高中课程，我可以帮你。”雪儿惊喜：“真的？”大江郑重的：“真的。”雪儿高兴的挥挥手：“那好，再见。”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本以为艰巨的谈话，大江松了一口气，雪儿真是一个毫无城府、通达事理的女孩，他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自我多情了？煞有其事的准备和颇为惶恐的设想也许反映了我心灵深处的潜意识——自己爱上了雪儿……想到这儿，大江有点不寒而栗，拿起了毛泽东著作，默读着《放下包袱，开动机器》。

姗姗、小巧知道雪儿准备自学高中课程，向场里提出，干脆办一个业余高中，把我们愿意学习的初中毕业生都组织起来，唐场长十分赞成，找大江、汉鼎等几个高中毕业生开会讨论了一下，他们都很乐意，美佳山林场业余高中就这样办起来了。二十多个初中毕业生全部参加了，他们要家里寄来高中的教材，家长们都非常高兴，想方设法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大江教数学、物理，汉鼎教化学、生物，彭羽教语文、外语，曾远飞教政治、历史，四个老师在学校里都是学业上的佼佼者，同时又有工作责任心，认真尽职，在互相帮助，教学相长的氛围中，业余高中办得红红火火，平时每个星期辅导三个晚上，雨天雪天和农闲时节全天上课，既没影响劳动生产，又能提高文化水平，二个月后，举行了一场期中考试，在八科的考试成绩中，雪儿竟然拿了语文、外语、物理三个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