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与插友的梦与歌～回忆(35) 兵团篇《护送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从保定来到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后，刻骨铭心的印记，是经历漫长的第一个冬季，总觉得塞外的冬天特别寒冷，面对这般冻人的恶劣气候，长期生长在关内的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更加体验不到她的利害。

即使这样的天气，十连七班(我们班)的战士，还继续住在半地上半地下，用红柳芭，搭建的A字形泥巴窝棚里，新盖好的两栋宿舍，先让女战友们搬进去。

每日三餐吃的主食，吃发了霉的红薯面掺和玉米面，蒸出的窝窝头有股苦味，偶尔吃一次馒头。副食是白水煮土豆和没有心的白菜帮。咸菜是当地大个头黄色胡萝卜腌制的。即便是这样，还总是填不饱肚子。

连队唯一的一口压水井打在食堂屋内，专门防止塞外漫长的冬季，水井被结冰冻住，以保障全连做饭用水和饮用水的供应。

洗漱用水全靠各班在营房西侧凹地，自己动手挖土水井取水。由于水井内薄冰水有冰渣，不能坚持天天洗脸，而是采取每周“一、三、五”大洗，“二、四、六”干擦的做法。

所以三九天气温转冷以后，大多数人的脸和手背都起了皴，甚至有的耳朵、脸、手、脚都出现了冻伤或裂口，手肿的像个发面馒头似的。这种艰难困境的生活，对来自大城市的战友们来说，前所未有，是一种饥寒交迫的考验与锤炼。

在这种艰难困苦的逆境时期，我班先后有四名战友逃离了兵团，全连逃跑的事件屡屡发生。

我们七班的逃跑者，第一名是内蒙古依盟军分区大院子弟(跃振华);第二名是保定地区容城县农村子弟(李志森);第三名是东北农村子弟(小张鲜族人); 第四名是东北农村子弟(王俊祥)。

事发当天邹连长让通讯员，把我叫到连部，召开连部紧急会议，研究分析王俊祥逃跑原因，大家一致认为，王俊祥又是一位“怕艰苦”才逃离的。连长决定要我带上几个人，立即行动连夜赶渡黄河，命令捆也必须把王俊祥捆回来，如此苛刻手段，我心想，这不成为敌我矛盾了吗？。

初冬从冰上横渡黄河，冰冻的还不牢固，冰层厚度还薄，这样的命令简直是让同行几人，冒险闯生死鬼门关，轻者人的棉裤、鞋、袜进水冻成冰棒，走路吃力把腿脚划伤，重者掉进黄河”亮子”里淹死牺牲。

我们提心吊胆共穿越了三道鬼门关，第一关是黄河必须穿越;第二关是二黄河的退水渠;第三关是二黄河，而第二关和第三关可以绕道远行，从水闸的桥上通过既安全又保险，当时急于爭取时间完成任务，才选择了冒险的路途，那个时代的革命口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连长的命令如山，不能违抗也不能讲条件，眼看太阳转西，得抓紧时间抢渡黄河，而结冰的河面宽度长达六、七里路，十分危险。

几个战友在冰面上行走约二里路时，脚下的冰发出“咔嚓”巨响。低头一看，从立足点呈放射状向四周开裂，眼看着从刚裂开的冰缝隙处，向冰面上慢慢溢水，瞬间我毛骨悚然，全身起鸡皮疙瘩，心跳加剧，浑身冒冷汗。

我强撑住故作镇静，首当其冲跑到最前面，叫大家拉开一定的距离，立即卧倒爬下，以减轻冰面单位面积压力，匍匐爬着前行过河，避免战友坠入黄河冰窟(亮子)里。

冬天黄河河面上，有一道道特殊的自然景观，当河水普遍结冰一米厚时，唯独黄河急流处不结冰，当地人把不结冰处的大冰窟内，上下翻滚着的黄河水，取名叫“亮子”。

每年冬季傍晚天色变暗后，没有经验的人过冰河，无论是大汽车、拖拉机、马车、自行车等，因警惕性不高，总把“亮子”误认为是平坦的冰面，当瞬间意识到是“亮子”时，为时晚矣，年年时有连人带车，跌入黄河“冰窟”的事故频发。

经过漫长三个小时的提心吊胆爬行，尝尽了如履薄冰的滋味和胆战心惊的感受，终于平安渡过了黃河。才使极度紧张的神经、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紧接着大家一鼓作气，以同样的放式渡过了，退水渠和二黄河，当大家爬到二黄河岸上时，才让悬浮着的一颗心踏实落地。

庆幸之余，低头发现自己的棉鞋和半截棉裤，冻成硬冰棒了，走起路来摩擦的咔嚓咔嚓作响，大家也顾来这些，勇往直前直奔蓿亥火车站，追赶”逃犯”王俊祥。

只见蓿亥火车站内，停着一列载煤的火车，等着相向两列火车会车，当时包兰线是单轨运行，我立刻组织大家分头去排查。重点是候车室和货车的守车（即最后一节车厢）。最终费了半天周折，还是找到了他，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我当面向王俊祥宣布了，连长要他立刻归队的命令，否则强制捆回去。他面向我跪下哭诉着说：我的老人已病故，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总该让我回家奔丧埋葬老人，见上最后一面吧。

扪心自问，谁不是天下父母生养的？当时我内心矛盾重重，实在难易权衡利弊，双方僵持的过程中，我反复作着思想斗争。

我看大家都饿了，就先到附近老乡那里买了一点吃的。我们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吃着，而王俊祥却一点也不吃，这使我深深体会到古训，忠孝难两全其中的哲理。

出于“百事孝为先”的考虑，我决定把他放走。第一先给王俊祥挑明，现在我替你扛着，处理完丧事后一定要回来，否则你就把我坑死了;第二给其他几位战友授意，回连统一口径汇报，就说“没有找见王俊祥”。

在回来的路上，黄河冰面的风更大了，风声和冰裂声交汇在一起，更加凄凉恐惧，我低头沉思，我该怎么闯过给连长汇报这一关，最坏的后果又该怎么样，愈想愈烦恼，事至于此无奈，只能听天由命碰运气了。

回到连队天快亮了。每个人都被冰霜冻成了白胡子老头，一说话嘴里冒出白哈气，逗得大家哈哈笑。

早饭后我到连部去汇报，不容我解释，连长拍桌子，对我劈头盖脸训斥一顿，“你这哪是追逃犯？分明就是护送逃犯”！责令我做深刻检查，以观后效。

埋葬了老人料理完后世，王俊祥履行承诺归队了。基于实际情况，连队免于给他处分。

之后，他被调到四师乌海玻璃厂工作，王俊祥真正实现了，兵团战士当年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誓言。

九十年代我班战友王成，提升为乌海市市委副书记后，他做东把七班老战友王俊祥、王怀生、等人聚在一起。在宴席上大家回忆，当年护送“逃犯”惊险过程，谈笑风生。大家开怀畅饮，仿佛又找回兵团年代的气息。

王俊祥从内蒙古乌海，玻璃厂退休后爱好钓鱼，“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去黄河边上钓鱼，不慎坠河身亡，令人挽惜。

我深深怀念他，同时也非常感谢他，当年他没有自食其言，兑现了如期归队的承诺，当时能如期归队就不算“逃犯”了，这也让我避免了一次，极为严重的纪律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