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五号病房的故事：四：漓江寒露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原创小说: 五号病房的故事: 作者:漓江寒露

二十五床的老太太微微欠起身,从昏暗里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接过了水杯.目光里带着无言的语言,不知是感激,还是歉意.

这是个看起来精神惺忪疲惫的老人,她那倦怠,深邃,沧桑,组合的面容上,集成了一种饱经人生的阅历,而阅历里又透彻着一种平凡的人情世故.

女人天生就爱聊天,尽管梁语燕不善长聊天.

老太太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梁语燕,那神情说不上思索,还是冥想,好一会儿,她语气里隐隐带着一种伤感和惆怅说道:“今年八十有六了,老了,不如从前了,不是这病就是那病的,折腾不了几年咯.”

“老人家,人老了免不了生病,老话不是常说吗?常常小病,吊着老命,您那,准能活得一百岁.”梁语燕柔声地安慰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双有些浑浊目光不知是喜泣还是惆怅的涌出了一抹泪滢,“你真会哄人开心,敢情，咱哪有那命受哟.”

一丝哀伤从老太太的脸上掠过,老太太是个很有身份感的人,她不轻易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情感,她苦涩地笑了笑,那笑是为了掩盖自己心中的郁悒,

“梁老师,”老太太带着几分歉意地说:“看你气质淡雅清香,真不愧为老师,教育出来的孩子,又孝顺,又通情达理.唉…惭愧呀,,,”

尽管老太太脸上表情很淡定,可梁语燕还是从她那深深地叹息里,读到了她心中那种难以启齿的深深歉意.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竟然还要为自己已经年老的儿子感到蒙羞,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笼罩着梁语燕,她用宽厚的目光打量着老人:

“老人家,您儿子他也该到退休的年龄了吧?”

“儿子,女儿都退休了,我都有曾孙子了.”

“老人家,您儿女双全,四世同堂呀,可真是好福气哟”

“就像一双打了鞋油的光鲜皮鞋,穿在脚上,旁人看到的只是鞋帮的光亮,可这和不和脚,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老人在说这番的时候,表情虽恬淡无垠,可梁语燕明显地感到了老人心中有股伤感在翻涌.

做儿女们的有几个能体会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是何等无奈?有又有多少儿女能做得到,让自己年迈的父母没有伤感呢?

有句古话说得好,父母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冤家,今生相互都是来还债的,儿女父母聚在一家,就恍如多种怪味混合的食物,不管是美味的,或是变味的,不管和口味的或不和口味的,吃到嘴里,谁也不舍弃之.

人的生命,无论以什么样的年龄出现,是悲,是苦,是乐,是甜,只要你还能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你就必须要去承受.

“怎么搞得,这服务也忒差了吧?尿盆都没有人倒。”

又是高声地喧哗把梁语燕惊醒了.一大清早,谁这么咋咋呼呼的,梁语燕探头望去.

唉,又是二十五床那个刺头的儿子肖强,与昨日不同时,今天身着运动服,肩上挎着一副羽毛球拍,身上汗渍斑驳,看起来是刚从晨练场赶来的.

“赶紧地,把这尿盆给端出去.”他一副为官的派头.

清洁阿姨表情有些错愕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叔,我是负责搞病室卫生的,个人卫生一般都是病人家属或护工做的.”

“大叔,大叔的,叫的这么庸俗,叫同志,或者,先生.”

“哦,同,,志,,”好久没有这样的称呼人了,清洁阿姨觉得有些拗口,见他那样难耐,便好心的说:“要不,我就顺手给你倒了吧,我做多点事不要紧的.”说着就要去端那盆子,

肖强从来做事情,都把责任分得很较真,他伸手拦住了阿姨:

“那不行,这是个责任问题,该是谁做,谁就得做.我也不想领你的请,再说也不能让别人失责呀?”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进来给老太太量血压.

肖强有点不耐烦了:“护士,赶紧的叫个护工来,把这难闻的盆给弄出去.”

“大叔,您是要请护工吗?需要到病房服务部登记病号的床号.”不管是对病人或家属,女护士的态度总是那么温和.

很明显,女护士的称呼让肖强很不满,可对一个年轻的女护士,他又不能象对清洁阿姨的那么不敬,他狠狠地吞了一抹口水,惊疑地望着她:“什么时候改了规矩?还要登记?”

清洁阿姨有些讥诮的朝女护士吐了吐舌头.女护士似乎没有察觉阿姨那怪异的表情里的缘由,继续说:“大叔,这请护工,是要另外付费的.”

“付,付费,,,,”肖强惊讶的瞪大了两只眼睛,“以前我老父亲住院,护工是全天二十四小时服务的,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要付费呀?”

“那可能住的高干病房吧?普通病房的特殊护理,都是有偿服务的,三十元一小时.”女护士耐心的解释道.

“三十元一小时?”他目光变得更惊讶了:“乖乖,这也忒贵了点吧?”

“肖强,”躺在床上的老太太说话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下不来床,端屎倒尿的,你和妹妹商量一下,请个护工吧.”

肖强双眼眯成了一道缝打量着母亲,口气有些烦躁说道:“你说的那么容易,请护工谁出钱呀?”

老太太的心颤了一下,有些气恼地说道:“我不是有工资吧,还用不着你们来出钱.”

两个人都再没有说话,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肖强,有的钱该掏的,省不了的.”老太太的口气似乎有点软了下来. “要不你们兄妹轮流来吧,反正都退休了,在家也没事干.”

“那咱们得先拟定立个协议,把各自的责任缕缕清楚.”

老太太惊疑地望着儿子道:“这请护工与房子有什么关系?”

一个衣衫显得很时髦女人站在病房门口,身材微胖.一条金色的丝巾,裹着红润发亮的脸.

女儿走进门来,她表情淡淡的与母亲寒暄了几句,并没有象二十二床的女儿那么亲热的坐到母亲的身边,而是隔着床沿与母亲说话.

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围绕着请护工的事宜商讨起来,声音虽不是很大,病房里的人还是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出个子丑演卯来.

女儿首先表示了意见;儿媳妇最近坐月子,所以不能来护理母亲.可请护工不能让她出钱,得用母亲的退休工资来支付费用.

“不行,这账不能这么算.”儿子肖强坚决反对.

“真是奇了怪了,我用自己的钱,还要你们来决定吗?.”老太太来了气.

“老娘,,作为儿子,我有责任照顾母亲.可是付出了就要有汇报,二老的房产必须归我来继承.”

“家庭的财产,女儿也是有同等的继承权的,”.女儿据理力争。

“可做女儿的责任也是同等的，照顾父母.你付出了,也同样能得到回报.”

兄妹两就这样围绕着请护工，房产的继承权,唇枪舌战,各自都不让步.全然不顾躺在病床上,气的浑身发抖的老太太.

梁语燕实在看不下去了,厉声的斥道:“二位,请你们出去吵架好吗?这里可是病房.”

老太太老泪流纵横,脸上呈现出无奈的痛苦,颤颤抖抖的哭泣道:

“我还没死呢,他,,他们就惦记我那点棺材本了.”

唉,这人间的冷暖,人性的本质,人的情感,就是这么让人难以费解.

也许,人性,原就没有什么衡量的界线,好的,坏的,丑的,美的,对的,错的,又有谁能说得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呢?

不知是生活伤害了善良,还贪婪会让人失去本性.

五号病房里一片沉默,这场清官都难断得清楚的家庭纷争,让每个病友的心灵都受到了冲击.这就是现实生活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