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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知青讲故事——胡“面客” (续) [打印本页]
作者: 胡卫国 时间: 2017-9-18 22:23
标题: 老知青讲故事——胡“面客” (续)
本帖最后由 胡卫国 于 2017-9-18 22:25 编辑
在人民公社大集体时代,绝大多数农活是计时的,即按劳动时间记工分算报酬,俗称吃“大锅饭”,由于“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除了像罗队长这样的干部,大多数社员的劳动积极性都不很高,男女老少大呼隆上坡搞活路,很多时间是在混,慢慢熬到天黑,“上坡像拉纤,收工像飙箭。”我们这样的知识青年新农民,本来积极性还是很高的,但慢慢地就被同化了,跟着大家混。这种劳动形式,我真不喜欢,半天可以完事的,甚至一个早工的活路,大家都磨磨蹭蹭的混,一搞一整天,明明天晴可以干完的活,非要在雨天也穿蓑衣戴斗笠,泥里水里去战天斗地,黏黏糊糊,拖泥带水,有力使不出,憋得很难受,干得不痛快,玩也玩得不舒服。
在面坊压面条,就不是这样子。一个人做面条,只能定额生产,不是计时而是计件,劳动时间由自己把握,相当于“包产到户”,类似于后来推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我的地盘我做主,定额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的,干得起鼓子,玩得也安逸。
那时没有烘干机之类,做成的面条只能是靠日晒风吹自然干燥,所以下雨天一般是不能生产的,只能在晴天生产作业压面。在山里面,“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尤其是在麦收之后的夏秋季,大好晴天并不多,也就意味着劳动的时间也不是特别多。
天晴了,那就必须得赶早,天不亮就起床点灯,洗漱毕,称出面粉,开始和面,空气清新,心情舒畅,外面公鸡打鸣狗在咬,我在屋里揉着面哼着歌,当阳光从窗格里映射进来,面已揉好了,开始摇起压面机压面条,压了一杆,就晒出去,一杆又一杆,不到中午就压完晒完了。下午三四点钟,面条晒干了,一杆一杆收回来,在长长的面板上切成短节,用草纸壳包成两三斤一捆,这时就开始有人拿着麦子来换面条了,来的都是熟人,大都笑嘻嘻进门,嘴巴扯卵谈,手也不得闲,帮着包面、看秤、数钱,小小的面坊弥漫着欢快祥和的气氛。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就格外舒爽,蓝天白云漂浮聚散,远山逶迤葱茏叠翠,清风徐徐拂面,鸟鸣啾啾悦耳。面条换得差不多了,太阳也就到西山了,此时炊烟四起,牛羊进圈,红霞满天,倦鸟归林,刚刚安静下来,有线广播喇叭就响了,朗月东升,银辉撒地,树影婆娑,蛙声一片,啊!什么苦闷疲劳,焦虑遗憾,好像都忘记了,被太阳晒干了,被风吹散了。
下雨天也不错,有时少压一点面,晾在室内等它干,坐等人来换面条,小板凳坐着,一本书捧着,似看非看,貌似发呆,耳听风声雨声,神游四野八荒。当然,更多的是听那些来换面条的老乡日白摆龙门阵。
面坊在那时是谭家坪的一个信息集散地。由于居住分散,农活繁杂,平素人们之间交流不多,换面条正是扯闲白拉家常的好机会。那时面条主要作礼品用,婚丧嫁娶生庚满月,一般人就是两斤面条一包杂糖,有人家里整酒,亲朋好友都要去,不约而同就要到我这里来换面条,人们更熟,更需要交流,也更不避讳,什么话都可以在这里说,张家长李家短,讲故事日股子,嚼舌根扯八卦,正儿八经的,稀奇古怪的,甚至无聊下流的,荒诞不经造谣的,都有,额!还真有专门造谣的,据说燕朝那边有几个烧陶器的窑厂,当土坯进窑,点火之前就要专门出去造谣,因“窑”与“谣”同音,谣言越是离奇,传播得越远,则这一窑陶器就越烧得好,这些谣言就是正宗纯粹的谣言,比如说那里有个妇人生了个人头蛇身的怪胎,谁谁谁晚上走路,踢了一脚摔倒在沟里,天亮了一看,是好大一坨黄金,等等。
那个时候,这里简直就是谭家坪的“百家讲坛”,我好多的社会知识和人情世故,当时当地的社情民意,民风民俗及规矩禁忌,都是来自这里。事过多年,大多数无甚意义的已经忘记了,但有些有点意思、印象深刻的还是记得。
比如有个生产队批斗一个“坏”分子,这人恶毒攻击咒骂干部,主持批斗会和上台发言的都不具体说这人是怎么恶毒的,就是说他坏,头上长疮脚下流脓云云,要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等,到底为何?等没有小姑娘在旁边了,有人告诉我,原来那个“坏”分子,就是显示俏皮滑稽,他创作了许多歇后语,其中有一条是“XX啃裤裆---干部(布)”,恶毒咒骂我们的各级干部,好多年,我想起来忍不住要笑。还有一个地主分子,很狡猾,他给他的两个儿子取名,老大叫党员,老二叫团员,两个儿子都顽皮,稍有不对他就打,边打边骂,这还得了!公然打骂我们的“党团员”,于是就开斗争会,那地主狡辩道,我的成分高了,但是我希望两个儿子都能学好,背叛家庭,也能入党入团,所以,取名就是寄予了我的期望。当时听到这个故事,人们说,阶级敌人太狡猾,阶级斗争很复杂呀!现在回想,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复杂,只觉得有点意思。
扯远了,扯远了。
以前听说过一句话,说电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因为总觉得当时可以拍得更好一些,应该更完美一些,其实,人生才是真值得遗憾的,再美好的时光,回头细看,总有些事叫人悔恨懊恼,让人唏嘘不已,但是,真的没有“时光隧道”可以钻回去重新再来,所以只能无奈地说无怨无悔,怨没用,悔无益,何必呢。
那年月在面坊,真的是一生中难忘的好时光,但现在来看,那么年轻,风华正茂,记忆力旺盛,时间大把,正是读书学习用功的好时机,可那时没有什么书,书店里也没有什么书卖,当时我手头只有两本书,一本是《增评补图石头记》,好像是护花主人评,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脂砚斋评,还有一本是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翻来覆去看,最后只能轻拿轻放,快散架了。如果那时我手头有好书,或者恰好谭家坪有一家藏有书刚好没有被破四旧烧掉,而且愿意借给我,青灯黄卷,冥思苦读,说不定我就是另一番人生了,但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结果就是这样,最应该读书的时间没有读书,时光虚度了,青春荒芜了。
还有一件是应该遗憾的事。早些年,有支歌叫《小芳》,歌手李春波的嗓音略微有点沙哑,沧桑又带点忧郁,像说话那样把这支歌唱得让人黯然神伤,流行一时。那时我听到这首歌时就感到有点遗憾,要是当年谭家坪也有个对我暗生情愫的姑娘,叫不叫小芳都无所谓,能够给我送点秋天的菠菜,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岂不妙哉!在那个岁月里的一段恋情,即便没有任何结果,也会镶嵌在记忆的深处,现在翻开来看,也是温馨而甜蜜,人生旅途中多一段插曲,抹上一点浪漫的色彩,该多好呀!
可惜,这也只是,仅仅只是一种如果。那时村(生产大队)里有好几个姑娘都叫小芳,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但辫子倒是长得粗又长,但是,她们也和当时其他的土家族姑娘一样,十几岁就许配婆家订了婚,当地叫“分人户”,美丽善良但不大方,一般都腼腆而羞涩,怯生而敏感,见了生人就脸红,有外人在在家吃饭不上桌,躲在灶当门。当然,没有“小芳”,这能怪自己当年懵懂无知,少不更事,还因为多种原因严重自卑,妄自菲薄,自惭形秽,色心色胆都没有,“撩妹”“泡妞”?想都没想过,同李春波们相比,还真是有点点遗憾的,也算是虚掷青春枉少年吧。
往事如烟,烟化作一片云,仿佛伸手可及,实则遥远缥缈,记忆已经褪色,辨寻其色块斑点,莫名感慨萦绕心头。
在面坊做面的时间不长,一年多吧,一九七一年底,经大路坝公社革委会研究,要我担任年丰生产大队革委会主任,即现在的谭家坪村村主任,也就是村长。当时人称主任,时过多年以后,就衍化了一个新的名号称谓:“老村长”,此为后话,以后再说吧。
2017年仲春 广州
作者: 龙行天下 时间: 2017-9-19 08:11
面坊工作算潇洒,
也有遗憾没书抓,
还缺小芳来陪伴,
一年以后升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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