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六英魂驻海疆 2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傍晚，阴沉的天空乱云飞掠，雨势忽大忽小；同样忽大忽小的冷风令田地里约两米高的甘蔗林倾斜着身子颤抖摇摆，就像一群站立的士兵，一起听着风的“命令”，整齐地做出左摇右摆的动作，一些体弱的士兵经受不起风的考验，“咔嚓咔嚓”声声，无可奈何地折断了、倒下了！在饭堂里匆匆吃过晚饭的人们急急忙忙地跑回宿舍，又急急忙忙地把屋檐下还未晾干的衣服收下拿进室内找个角落放下，然后以忧虑的眼神望着天空，心里都在祈祷：台风呀，快停下来吧！

那是一九七二年十一月八日。早上就知道20号强台风将严重影响珠江口了，但是究竟什么时候、在哪个具体地点登陆呢，谁也没有把握。位于斗门县海边的佛山地区红旗农场军建分场和附近镇乡的居民闲下来时，只能一边忧郁地看天，一边在心里祈祷台风早点结束。可是事与愿违，傍晚六点多钟时，风力逐步加强了，一阵猛过一阵。“呼啦啦！”茅房顶、地塘上没有被压牢的稻草被吹得漫天飞舞；“砰砰砰！”有玻璃或瓦片被吹掉啦；“咔嚓嚓！”有树枝被吹断了；“嘭嘭，啪！”有门扇被吹得猛摇然后倒地啦。很多居民连忙关紧门窗，屋顶漏水的赶忙拿盆去接，恐怕房子不够牢靠的，设法找来长竹竿长木棍顶着北面墙壁，有事外出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立刻急步甚至跑步往家奔去，连平时胆大包天肆无忌惮到处猖狂乱跑的老鼠也乖乖地躲在巢里，不敢外出了。但是——

但是，就这此时，军建分场的青年们却反其道而行之，纷纷穿上或新或旧的麻包衫，外罩一件或好或破的雨衣，手持能找得到的铁锹、铁铲或麻包草袋，匆忙离开宿舍区，顶风冒雨急步向南堤走去，——按照分场领导通知，他们要去抢险护堤！

这个农场是佛山地区红旗农场的一个分场。红旗农场横跨五个县，共有一万多员工。军建分场有一千多亩海滩田地的大围，南堤面对大海。由于当初是由部队围垦的，所以地方接手后就称作军建分场，场员也模仿部队作连、排、班编制，共有九个连队，一千多人，只有一连不属于大围。这两天从电台收听到台风消息，大家忙于抢收水稻，还未顾得上加固堤坝。实际上，那南堤看来似乎是坚固的：高出海平面好几米，堤顶能走汽车，向海的一面砌了大石块，而且堤面上靠海一侧还用很多一二百斤重的大石头砌了一米多高、大约半米宽的石坝以防海潮。可是这次呢，谁也没有把握，因为今天是农历十月初三，农谚说：“初三十八，高低尽刮。”正值大潮的日子哪，加上特大强台风，这情形谁也没有遇见过呀。

这天中午十二点钟，广东省气象台发出紧急警报。下午两点钟，军建分场党总支召集留家的全体工作人员传达台风暴潮的消息。下午三点钟，分场领导分头到各连，组织了护闸队伍和做好人员撤离工作。

南堤上有一个自排闸和两个电排闸。他们最为担心和要重点保护的是靠近西南端的十孔自排闸，因为这个闸虽然比较先进，却是今年中才建好的，新建筑与原有堤坝的融合稳定程度不及其他两个旧闸，它抵抗暴潮狂风的能力怎样呢，谁也心中无底。

黄焯文所在的三连宿舍位于东堤的北端附近，接到上大堤抢险的通知后，近百青年组成大部队，拿着所有能找到的工具快步沿东堤直奔南堤，越走风越猛，不时迎面打来一阵豆粒大的雨点，打得眼睛也不易睁开。越靠近南堤，“哇哇啦”的声响越大。刚登上南堤，微光下只见狂风卷起巨浪猛烈地撞击着大堤，那声响变成“哇——啪！哇——啪！”声波震动着人们的耳膜，也震撼了人们的心坎。不少人刚上堤见到这样的场景，禁不住一下子放慢脚步，眯着眼睛想尽量看清那滚滚而来的浊浪，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阵异常的震动，似乎感觉到脚下的大堤也随着巨浪的拍击在抖动。有人情不自禁地张大口，“哇”的一声惊叹！

惊叹而已，可不是惧怕。人多势众哩，现在可不是惧怕的时候；至少，人们大都有从众和抱团的心理吧！在南堤中部建有一个用于排灌的二号电排站，平时目标很明显，现在却显得低矮而模糊。三连的先头部队由几名带着手电筒的当先锋，一边向二号电排站走去，一边巡视堤坝有没有漏水或崩决情形。海涛拍堤的声响越来越大，翻越防潮坝的海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猛，被溅起的一团团海水打在脸上，感觉就像被人刮了一巴掌。人们只好弯着腰，一边把头戴的渔民帽向左边倾侧以挡住飞溅的海水，一边跌跌撞撞地前行。

畜牧班属于分场的直属连，平常负责养猪养鸡等，就在南堤的二号电排站以北不远的地方，但不能直线到达，要往东走约两千米到东堤，再由东堤转上南堤。那天傍晚，畜牧班的李瑞意在宿舍一边吃晚饭一边挂念同乡好友何伟燕，心里暗自为何伟燕担心：“她请假回家结婚，原定今天回来的，遇上这台风天气，不知能不能顺利到达呢。”正在心里嘀咕，班长梁苑文从外边进来通知：“大家赶快吃，等一会全体到大堤抢险救灾！”李瑞意急忙吃完饭，与同班的蓝小群、鲁德庄等穿上雨衣，戴了渔民竹帽，拿了手电筒，出去拿了铁锹、铁铲等，冒雨顶风出发了。

相比之下，上南堤之前的路还算好走，只是有时雨水遮眼较讨厌。一上大堤，雨水相对变成小儿科了，厉害的是巨浪打在堤坝上溅起的“水箭”，不仅射得身上脸上疼痛，有时还会冲击到令人站立不稳。在大堤上再走了几十米，她们见识了一个比“水箭”更凶狠的敌人，那就是滚石：随着风势加剧，巨浪拍打堤坝的力度越来越大，加上水位越来越高，堤顶外侧那一米多高的挡潮小坝挡不住巨浪的冲击力了，逐渐解体，二百斤重的石块会突然倒下，有些在堤顶滚动。李瑞意一边躲避“水箭”一边弯着腰前行，冷不防一个大浪打来，越过挡潮坝打在她身上，她身子一歪，猛地摔倒了，倒在一些石块上，两个膝盖和小腿被石块刺破刮伤，海浪又陆续冲来。她被冲得趴在堤面不能起来。过了一会，只听到有人叫：“起身！起身！”有人拉着她的雨衣要扶她起来，但是雨衣很光滑，那人抓不牢，索性抓住她的臂膀用力拖拉，她才能站起身来，摇晃了两下，又继续猫着腰，冒着风雨海浪往前行。当时天黑，情况又相当紧急，40多年过去了，至今她也不知道是谁拉她起来的。

那天白天气温较高，饭堂司务员买了好多奶鱼煲粥，其中一部分奶鱼变质了，三连一排的一些青年吃了不少粥，到傍晚陆续肚子疼，又拉稀，因此出发迟了。嘿，吃这顿搞坏肚子的粥，真不知是祸还是福；三班也较迟出发，约七点钟，班长何伦滔带领20名青年手持工具经由东堤向南堤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