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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日暮乡关何处是——我的18正芳华 [打印本页]
作者: 魂系天山 时间: 2018-2-13 21:09
标题: 日暮乡关何处是——我的18正芳华
我支边那年,正是文革初起之时,工作组已经进驻我们28中学,“三家村”正批得如火如荼。历来新疆建设兵团是不招收在职在校人员的,但那年因文革冲击,可能是支边任务完不成(这一点被湖北省委党史研究室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党委党史研究室联合编撰并于2008年12月出版的《援疆史料选辑》中“大事记”里所证实:“……1966年……8月14日 武汉市城市人口办公室作出《动员安置知识青年的工作安排》,计划再次动员5600人到新疆参加建设。后因‘文化大革命’的兴起,武汉市动员知识青年支边工作停止。”见此书第369页最后3行),招生简章中招收对象那一款“非在职在校”用墨涂掉,居然在民办中学公开宣传动员招收支边青年。记得我们那批进疆的新华路民办中学(文革中改为九一五战校)就有好多,甚至还有念初一初二的学生,好多同学连16岁都没到。我们市立中学没有公开动员报名,工作组对此一不反对二不动员,于是我们初三(1)班几个人一起到街道办事处报了名,记得我们花楼街办事处当时在生成北里,派出所在交通路上。那个时候我们家压根都想不到我会去街道报名支边,户口被我轻易拿到,结果下户口的只有我一个,其他同学的户口被他们家藏起来下不了。等到通知书下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家里人也毫无办法,再说我母亲是共产党员,她不会阻拦我的,只是家里的老姑太呼天抢地地哭,但也无法阻止我了。就这样,1966年8月2日我就离开交通路的家里,到大兴路江汉区党校集结,然后一起被送到汉阳火车站上火车,火车开到汉口大智门车站稍作停留,接受副市长熊飞的接见,然后向家人告别,一路西行,走上了支边的道路。
火车坐了四、五天,汽车又坐了三天,那时的年轻人是满怀激情到新疆去实现理想的,虽然风尘仆仆但却一路歌声地来到边境小城伊宁市。我们的大卡车进入市区的时候,正遇上游行队伍在街上敲锣打鼓地庆祝文革“十六条”发表,我们开始还以为是欢迎我们的,为此激动了半天。紧接着我们就被分配到农四师七十三团,当时叫十一团农场。
刚分下去的时候,看到农场那种落后荒凉的状况,觉得与宣传大相庭径。低矮的干打垒“营房”与地窝子,还有用芦苇缠成碗口粗长4、5米的把子,两头栽在挖好的土槽里向上发拱,前后用土块砌墙,苇把子上在抹上一层草泥,就是一座房子,在我们眼里看来不像住人的地方,但偏偏就让我们住了进去;土路上深深的一层白色的碱,踩上去脚踝都会被那层碱土埋没;恶劣的盐碱土壤使大田里芦苇比小麦长得高,唯一让人开心的是每块条田之间都有林带围着,高大的新疆杨非常提拔,真的像一排排威武雄壮的卫兵,保护着中间那些长得可怜的庄稼。那里看不到“军垦战歌”里所描述的“塞外江南”那种景象,心里多少觉得有种受欺骗的感觉,心理落差相当大。不久后家乡同学来信,说他们当上了“红卫兵”,到北京串联,接受领袖接见,我们就愈是觉得自己上当了,把我们支到这远的地方,剥夺了我们当“红卫兵”搞“大串联”的权利。
一年后,我们带着没有当上“红卫兵”的遗憾,被造反浪潮把我们从边陲带回城市,我们是举着“杀回老家去,就地闹革命”大旗一路艰辛回到城市的,无论“革命”的口号多么响亮,其实就是一句话,要户口。
从新疆返城,就是那年“武汉的公鸡下了蛋”以后不久,我那年正好18。其实公鸡根本下不了蛋,无论是不是在武汉。
那时以为,宪法规定公民有迁徙自由,既然我们自愿支边进疆,当然也可以自由迁徙回武汉。那个年纪够天真的……
那个年代,我们被称之为滞留城市的倒流人员。
回来没几天,就目睹了发生在洪山宾馆的“九七事件”。那血与火的画面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
那是文革前几年下放到农村的知识青年,据说当初他们下放时,得到市长的承诺,说是现在城市困难,你们先下去几年,等城市情况好转就把你们接回来。哪知去了几年,文革爆发,市长靠边站,他的承诺无法兑现。眼看工人农民都在“造反”,他们也组织起来到当时全省最高权力机构“省抓总”办公地洪山宾馆去要户口,谁知道就发生了开枪打死人的惨案。
潮水般的知青前赴后继地从自己同伴的尸体旁迈过,用他们的血肉去冲击钢铁和火焰交织着的网,这悲壮的场面震撼着人们的的心灵!这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就是当头棒吼,陡然而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几个月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几个就被“革命组织”抓进位于汉阳古琴台里面的“红色政权保卫部”。在高山流水的大匾之下,我们没有遇见一个知音,反倒是一群荷枪实弹的凶神恶煞,四周一片幽暗,那些颓废的假山上怪石嶙峋,深秋的寒风扫着落叶发出使人心紧的“飒飒”声,真是风声鹤戾,到处鬼怪,以前那种“曲徑通幽”的幽雅环境已不复存在。
在东方天际现出鱼肚白的时候,我们几个的“冤情”也大白于天下。原来我们要户口兵团里面一个头脑有点缺陷的先生,在大街上持刀刺伤一个小女孩并抢劫了那女孩手上玩的一把竹篾片削成的玩具宝剑,被革命群众当街抓获扭送到“保卫部”,一阵严刑拷打,受不了后信口开河,供出“同党”,害得我们深更半夜被抓,唬得爹妈浑身哆嗦。
出得古琴台,回首一望,这片曾经非常幽静的亭台,被笼罩在血红的朝阳之中。那面“保卫部”的大旗在“高山流水”的阁楼上高傲地招展,多红啊,红得像火,红得像血!鲜红的颜色使人目眩。
有一次我们几个在一个傍晚相约一起到“九一五战校”偷纸张,那个年代偷纸不叫偷,就像孔乙己说的读书人窃书不为偷一样。那晚月明星稀,夜色朦胧,我们揣着“突突”的心跳跨越篱笆院墙,悄无声息地潜进教室,分明看到警卫室内橘黄色灯光泛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我们便放胆地搭着人梯,依次从教室门上方的气窗翻了进去,可能是我们脚落地的时候跘动出了声响,立马从警卫室那边射来一束强烈的手电筒光,估计那是可以装三四节电池的长手电,随之而来传来高声的吼叫:干什么的?当时我们大脑里一片空白,逃生的本能使我们身手敏捷,原来进去时那么费劲的人梯都来不及搭,一个个燕子般的从气窗飞跃而出,四散逃离。因为我们都知道“九一五战校”的“红卫兵”前不久在围攻二十八中时枪杀过我们一个校友,这没有理由不使我们胆寒,以致于在我奔命的时候被东倒西歪的篱笆墙绊倒,重重地摔在泥地上,半边脸觉得火辣辣的,万幸的是我们没被发现,伙伴们都按照自己事先选好的路线作鸟兽散了。
我一人放单,独自进入精武路,经过老莆街往家走去,突然间听到一曲犹如天籁之音的“婚礼之歌”,那么甜蜜清纯婉转动人。当时已经夜深人静,闹腾了一个白天的江城此时也安静了下来,特别是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我,一下感到全身轻松,优美的旋律激动着我青春的萌动,高亢柔美的女声直刺我的心脏,使我周身的血液流动加快,瞬间达到沸腾,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今夕何夕。我不由得停下匆匆的脚步,心里想着这位唱歌的姑娘一定非常清丽纯情,就想遁声寻去。此时真的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啊,低矮的房屋,重叠的阴影,我不知道寻常巷陌里,这摄人心魂的歌声出自哪里,当我在那里踌躇徘徊之时,歌声戛然而止,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仰望星空,却是一番月朦胧鸟朦胧的景象,心里陡增莫名的失落感。以后几次夜间路过此处,再也没有听到那首甜美的歌曲,几乎令人遗憾终生。
这可能就是我最短暂的,也是最美最浪漫的一段芳华罢。
……
啊 天空是我们宽敞的客厅 大地是我们华丽的地毯
纵然苦难象重重高山 不能把我们爱情阻拦
……
这首歌到现在我还记得。
在武汉待了一年,那时什么都要“票”,我们倒流回城成了“黑户”,一切计划供应的票都没有。首当其冲的就是“粮票”,好在我们伊犁的“革命群众”给我们募捐了一些新疆粮票,回来在岳飞街与黄兴路的交汇口有一处市粮食局兑换粮票的点,我还去那里兑换过一次武汉市的粮票,而且每27斤粮票发给2两油票,据说是当时一个普通市民一个月的定量。肉蛋蔬菜只有与家里人一起匀着吃,一人省一口就解决问题。要命的是粮食,那一次兑换的27斤粮票只能维持一个月,好在亲戚朋友大家都省一点接济我们家,真的不是长久之计。即使不是街道里居委会婆婆妈妈上门动员我们回原单位,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最后在市“革委会”的关怀下,向我们这样从新疆回来的倒流人员,每人免费一张铁路软票,又坐火车回到了新疆。
临行之前,还专门与同学去武昌桥头拍照留念,望着滔滔江水,真的就有了崔颢那种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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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的欢送 (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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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送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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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边前在武汉拍的军装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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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的军装照
作者: 龙行天下 时间: 2018-2-14 08:59
当年青春正勃发,
去到新疆兵团啦,
中间回城也受罪,
最是粮票麻烦大。
作者: 江苏地子 时间: 2018-2-15 08:06
魂系青春、、、、、、
作者: 魂系天山 时间: 2018-2-15 16:25
谢谢超版:
当年尴尬不足夸,
而今从容看天下;
秃笔一支点墨疾,
欲趁夕阳再着花,
作者: 魂系天山 时间: 2018-2-15 16:27
谢谢超版点评。
昔日尴尬不足夸,而今从容看天下。
秃笔一支点墨疾,欲趁夕阳再着花,
作者: 魂系天山 时间: 2018-2-15 16:28
谢谢朋友点评。
作者: 龙行天下 时间: 2018-2-16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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