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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连载《历史的碎片》(10) [打印本页]

作者: 先之    时间: 2018-2-28 13:29
标题: 连载《历史的碎片》(10)
                           第十章  妇女队长


    三个上海女孩子开始跟着改改干活儿。改改虽说个头不大,但干起活来,村里的女人没人能比,大男人也没几个比得过她。她是姑娘媳妇的队长,也有吆五喝六的资格,但她却从不骂人。有些人干活不认真,飞快往前赶,想早点到地头,多休息一会儿,她不过是喊一句:“嘿,慢点,仔细点吧。”而对于知青,她格外照顾,常常会走到身后,把锄得不象样的地方修补一下。她每每先锄到了地头,略微休息一会儿,就回身帮着知青锄。柳絮她们干到极度的疲劳,看到她来帮忙,就象看到了救星。
到地头休息的时候,改改最爱跟知青聊天,聊上海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柏油马路,高楼大厦,婚丧嫁娶。其实对于大上海,改改是无从想象的,她只去过县城,县城里只有一条不足百米长的狭窄街道。而她对于上海的一切却充满兴趣,并且充满了莫名的憧憬。她会叹息说:“你们到这里来真是受苦了,不象我们是从小做惯了的。”说话时的口气,就似乎她是大人,知青是孩子。其实改改那年才17岁。
不过那里的女孩子十六、七岁大都开始谈婚论嫁,确实是大人了。女孩子们在一起聊天,常常会说到谁谁跟婆家要了多少钱的彩礼,要了多少套什么样的衣服。柳絮她们觉得非常离奇而且荒唐。那些女孩子们究竟是被嫁出去了呢,还是被卖出去了。但是在那些姑娘们看来,要这样一笔彩礼是非常庄严神圣而且天经地义的事情。彩礼和嫁衣的多少就代表着一个姑娘的身份和价值。
改改那时还没有定亲,只是听村里人风言风语地说,她和本村的小伙子顺子好上了。顺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劳力,他们俩倒是很般配的。柳絮有一点好奇,就注意到他们俩,并没有看到他们在一起。姑娘小伙凑到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是很平常的事,他们俩却从不在一起说笑,甚至改改每每看到顺子在就走开了。柳絮相信这恐怕正是他们关系不一般的缘故。有一次坐在地头休息,柳絮凑近改改,笑着对她说:“嘿,顺子真是个好小伙!”没想到改改立刻恼怒了,从没见她那样的恼怒过,她狠狠地瞪了柳絮一眼,站起来,故意把身上的土拍了柳絮一脸,然后扭头向一边去。柳絮傻了,心里有一些懊悔自己的莽撞。过了好多天,改改竟然一直不理柳絮。柳絮觉得她有些过分了,开个玩笑,至于恼成这个样子吗!一次田间休息,柳絮又凑近她,轻轻地对她说:“对不起,我说着玩的,别生气了好吗?”她看着柳絮说:“这种事不能说着玩的,我们农村不兴自己找男人,要被人家骂死的。我妈是本分人,她受不了别人嚼舌头,急着给我找婆家呢,你还跟着起哄。我们农村人跟你们上海人不一样的。”柳絮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连连跟她讲对不起,但心里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不许自由恋爱呢!他们俩很般配的啊,都是干活的好手,要是他们真的好,拆散了不是很残酷吗。改改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嚼舌头的人有的是,也不多你一个。”
    跟着改改干也不轻松,只是在速度和质量上都可以过得去。她们一天天地坚持着,她们从小受到的革命教育,就在这坚持中实践着。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她们心中总有长征作为对照,总有革命前辈作为榜样。作为革命接班人,吃苦耐劳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她们哪有革命前辈那样苦呢,既没有吃草根树皮,也没有过雪山草地,更没有受严刑拷打,流血牺牲。坚持是她们唯一正确的选择,是最革命,最神圣,最符合社会潮流的。
    刘彩芳依然常常哭,尤其每次收到家信,她都是哭着看完的,而且还要一遍一遍地拿出来看,看一遍,哭一遍。但是干活却不示弱,她父母是最正宗的无产阶级,她当然要坚持革命。
   只有下雨天是休息天。一个雨天,柳絮她们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盆里准备洗。改改进来串门,看见一大盆衣服就说:"又洗衣服啊,你们真爱干净,老是见你们洗,这衣服还没脏嘛。"说着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来,只看了一眼就叫起来:"嘿,那么多虱子啊!"张华有点吃惊,她从没见过虱子,衣服上怎么会有虱子呢。她将信将疑地拿起衣服看,改改指着衣服缝里趴着的虱子和一串串白白的虮子说:"看,这么多,你们都不知道么。"张华呆了,柳絮和刘彩芳也凑过来看。张华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把盆里的衣服一件件拿起来看,结果是每件衣服上都有虱子。于是三个人无比恐惧地把她们穿过洗过的衣服全都拿了出来,看到上面也都有虱子。"哪来的虱子呢!"刘彩芳实在搞不懂,自言自语地说。改改笑了说:"虱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到处都有啊。"张华说:"那怎么办呢?"改改这时候已经瞅准一只虱子,熟练地用两个大拇指指甲一挤就消灭了,还带血呢。张华不由得想起「阿Q正传」里阿Q捉虱子的情节,觉得有点惨,怎么跟阿Q一样了呢。她们没见过虱子,但是知道只有象阿Q那样很脏的人才会长虱子啊。
    改改一边挤一边说:"少的话捏死就行了,你们这太多了,烧一锅开水烫吧。以后经常注意找一找,别长那么多啊。""以后!"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蹦出这两个字来,心里想,以后不能再长虱子了啊,还老长么。但是奇怪,无论烫也好,挤捏也好,虱子就象是她们的好朋友,一直陪伴着她们,而她们一直不懈地跟虱子战斗,不愿意与虱子为伍。其实革命前辈干革命的时候也是长虱子的,柳絮几十年以后才知道,要是那时候知道的话,她们一定坦然很多,或许会觉得长虱子也是革命的一部分吧。

    夏锄结束以后,秋收还没有开始,有几天农闲,县里召集知青开会。几个月的知青生活,使知青们感觉大家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认识的,不认识的 ,都可以坐在一起聊天。
   "嘿,队里派人给你们做饭了吗?"一个短头发大眼睛高高个子的女生问柳絮。柳絮说:"派了呀,你们没派吗?""我们开始也派了,后来听说国家给我们每人500块安置费••••••""真的!"柳絮脱口而出,打断了别人的话,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地笑了笑说:"500块,那么多啊,全国有那么多知青,每人500块,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了。"柳絮感叹着,就听对方继续说:"我们所有的开销都从那里面出,买口粮,盖房子,找人做饭,烧柴,我们队里欢迎我们进村用的标语纸,也是那里面出的。500块不经用的,用完了,国家就不管我们了,所以我们早就自己做饭了。"柳絮听得有些呆,她只知道来农村干革命,从没想过别的事情。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说:"国家的钱用完了,我们自己劳动养活自己啊,我们本来也不是到这儿来让国家养的啊。"那女生笑笑说:"你们队里一个工多少钱啊,你们一年能挣多少工啊,你算过吗,能养活自己吗?"柳絮答不上来,她没问过队里一个工多少钱,也没算过她一年能挣多少工,能不能养活自己。不过她糊涂了,知青连养活自己都不能做到,怎么为革命做贡献呢。
    这时候有两个男青年过来搭话说:"你们是一队的吧,我们是二队的,我们是同一个大队,很近的,有空过来玩吧。我叫冉志,他叫隋德胜。"隋德胜也附和说:"来玩吧。"刘彩芳看看柳絮和张华,有点淡淡地说:"好啊。"妈妈嘱咐过她,一个人在外面,跟男同学交往要慎重,她有点防备心理。张华则问了一句:"刚才那个女生你们认识吗?""认识,"冉志说,"她叫于红,可能干了。是高中生,重点中学的,据说看过许多书,很有水平,不过那些书都是受批判的,她也不显摆。我也是高中生,比她差远了。”张华暗自想,自己也看过许多书,大多数也是受批判的,怎么能显摆呢。她觉得冉志倒是蛮谦虚的,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眼。高个子,戴一副眼镜,文绉绉的,大概也有些水平吧。十几二十岁的男女之间对互相的印象是最敏感的。从张华的眼神中,冉志立刻感受到张华对她的印象不错,心里暗暗生出一点说不出来的喜悦。
    回到队里,她们先打听了工钱,说是最好的年景一个工能到7毛钱,一般6毛吧,差的时候也就5毛了。要养活自己确实很困难。那农民怎么办呢,改改妈说,挣的工分不够分粮食就欠着呗,吃一年欠一年,临死赚一年。她说得很轻松,好像一点也不愁,她看柳絮她们心情有点沉重就笑了说:"你们还愁啊,你们在这里又不呆一辈子,土改的时候,四清的时候,都来过干部,还不是都走了。"柳絮觉得她的话一点都不着边际,土改四清是干部下乡,跟知青能一样吗,知青是要在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张华也在想,从上海出来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就象姑姑家一样,当然她俩还没有想过死,不会象姑姑那样发誓要把骨灰送回上海。
    她们开始自己做饭。吃的东西很简单,国家供应知青一年商品粮,有小米,白面,莜面。小米煮稀饭,白面蒸馒头或擀面条,莜面是在上海没见过的,改改妈教她们做过几次,凑合着也能做熟。自从下乡以后,除了土豆丝,没有吃过别的蔬菜。改改妈说,只有秋天最滋润,过了大年,就只有一点酸萝卜,还有就是土豆又当饭又当菜。入秋的季节,队里给她们分的一小片自留地,为她们代种的豆角,可以采摘了。不久队里分了几十斤圆白菜和几十斤胡萝卜,改改妈说:“存在地窖里吧,省着点,可以吃到过大年。我们都把萝卜腌成酸菜,春天夏天慢慢吃。你们又不会腌菜,只能这么着。”
    改改妈是寡妇,独自带着4个孩子。下雨天不出工的日子,柳絮她们会去改改家串门,她家的院子里,猪圈鸡窝都砌得规规整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像没有男人的样子。屋里的灶台上放一个盛着白土的碗,可以随时刷一刷灶台周边的污渍。四面的土墙上看不到一点烟熏火燎的痕迹,总是白白的。改改妈其实还不到40岁,用上海人的眼光看,可以有50岁。

作者: 龙行天下    时间: 2018-3-1 08:51
跟着改改来干活,
知道许多当地说,
开始自己学做饭,
浑身虱子没法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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