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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连载《历史的碎片》（17-下） [打印本页]

作者: 先之 时间: 2018-3-12 14:13
标题: 连载《历史的碎片》（17-下）
又是一年万物复苏的季节，张华常常觉得胃里不舒服，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又象有东西堵着，恶心，想吐，后来就真的吐起来。她只得去医院看病。她是那样年轻，那样充满活力，可以一刻不停地从早忙到晚，无论有多累，只要睡一夜，第二天又会精神抖擞，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去医院看过病。医生也没有把她这样年轻的病人太当回事，只给她开了些药片。药吃完了，呕吐却越来越严重，医生给她换了药，仍然没有效果。医生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但医院里设备简陋无法确诊，建议她到市里的医院去。张华很不想去，距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她怕耽误学生的功课。医生警告她，可能得的是传染病，不宜接触学生，她才决定去市里。乘了几个小时长途汽车，到了市医院，诊断结果是肝炎，必须马上住院。
张华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会得肝炎呢。她不太相信医生的话，那里的设备在她看来跟上海是没法比的。但是就在住院后的第三天，她晕倒在了厕所里，幸亏有人看到，把她送回了病房。医生们紧张起来，张华的病床前不断地有医生过来看，一个女医生检查得特别仔细，张华忍不住问：＂我得的什么病，不是肝炎么？＂医生说：＂检查一下吧。＂说着笑笑就走了。张华看医生们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态，意识到问题可能比较严重。
医生把诊断结果直接通知了学校，她被确诊为肝坏死，要求学校尽快派人来，协助转院去北京。学校立即汇报到县里，县领导，校领导以及陪护人员立即赶往医院。
张华见到领导们专程赶来看望她，心里立刻明白了自己病情的严重性。她能想到的最严重的病就是癌症，她确信自己得了癌症。她要求出院，想到各地去转转，看看祖国壮丽的山川，这一辈子她总是在忙，还没有悠闲地去什么地方玩过，不愿意在病床上度过最后的时光。然而病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她很快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在昏迷中转院去了北京。
学校里给张华家发了电报，她母亲立刻去了北京。同时，柳絮的妈妈打电报告诉了柳絮，柳絮也即刻赶到北京。张华已经昏迷不醒。
死神其实常常就在我们身边，但是事业，生活，金钱，种种生的需求遮挡了我们的视线。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旺盛的生命力更让我们看不见死神的存在，以为它离我们非常地遥远，遥远到可以被忽略。当我们在不经意间突然与它邂逅，想到要躲避它，远离它，往往已经太晚了，已经无法挣脱它的魔掌了。
医生说，肝坏死虽然死亡率很高，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如果病情能够得到控制，又不出现并发症，肝脏是有再生能力的。张妈妈和柳絮24小时轮流守护在张华身边，盼望她醒来，盼望她的病情不再发展，盼望她的肝脏能重新长出来。张华曾经为刘彩芳的婚姻是不是幸福担心，为柳絮的婚姻是不是幸福担心，而她自己还从未与爱情邂逅，她还有大把大把的人生幸福没有享受过，她怎么能这样突然就走了呢，柳絮多想拖住她生命的脚步，与她一起继续往前走，生活中虽然常常会有许多的不如意，但依然掩盖不住生命的光辉，生命总能绽放出无限美好的光彩，让人尊崇，让人向往，让人觉得无比珍贵。
有一阵子，张华的病情出现了稳定的迹象。出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柳絮在心里默默地为张华祈祷，向神佛祈祷，神佛大概就是无助的人们最后的希望，希望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能够救苦救难。
所有的祈祷都没能救得了张华，并发症还是来了。她开始大出血，县领导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她的生命。医生用了昂贵的进口药，但最终还是没能止住出血。很快，张华就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张妈妈跪在病床边拉着张华的手，死死地拉着，不肯放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襟，打湿了病床，却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哭声。柳絮跪在张妈妈的身边，挽着她的手臂，抚着她的肩头，不时地用衣袖擦一下自己满眼满脸的泪水，死死地盯着张华煞白的脸庞，想到这就要永别，柳絮希望张妈妈象改改妈一样放声痛哭，也许大家心里都能好受一点。柳絮自己也很想放声痛哭，但她忍着，不敢哭出声音，她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帮助张妈妈度过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因为张华的病属于烈性传染病，不能在病房里久留，柳絮帮着护士慢慢地掰开张妈妈紧紧握着张华的手，护士将张华推走。张妈妈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过了好一阵子，柳絮才扶着她慢慢站起来，上了医院的车，送张华去火葬场。改改死的时候，柳絮是那样的震惊，现在她看着被白布单罩着的张华的身体，只有痛心疾首，只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只有无法与命运抗争的无奈。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大自然正焕发着勃勃生机，小草绿了，树叶长起来了，张华以为她还有时间最后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但是死神无情地将她带走了。
柳絮陪张妈妈把骨灰带回上海存放。张华的父亲到火车站来接她们，他似乎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他的手抖抖地接过骨灰盒，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嘴里喃喃自语着：＂爸爸应该让你顶替回来的啊，应该让你顶替回来的啊！＂柳絮搀扶着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语能够安慰他那颗老来丧子的破碎的心。
学校里为张华举行了史无前例的隆重的追悼会。会场设在大操场上，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巨大的黑色横幅，上面是学生们亲手剪贴的＂沉痛悼念张华老师＂八个白色大字。学生们，老师们，朋友们，认识的，不认识的，戴着黑纱的，没有戴黑纱的，挤满了操场，操场的四周堆满了花圈，学校的小乐队现场演奏哀乐。悲凉的音乐回荡在整个校园的上空，飘向校园外的街道。每一个音符都挥洒着无尽的哀伤。追悼会结束，人们将花圈堆起在操场中央，象小山一样。然后用一根火柴轻轻点燃，不一会儿花圈便化成熊熊火焰，象张华燃烧的青春。浓烟弥漫在操场上，渐渐地，烟气淡了，一点一点地散去，剩下一堆灰烬，被风一点一点地吹起来，飘落到操场的四周，一点一点慢慢地湮灭。
听说学校里为张华开了隆重的追悼会，柳絮的心里并没有好过一些，她觉得对于张华，再隆重的追悼会不过是空的。很久很久，柳絮都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总觉得张华还活着，总能梦见和张华聊着什么。又到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将自己最喜欢的苏轼的一首悼亡词略作改动，来寄托心中无限的忧伤。
一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魂无处话凄凉。竟盼依依相对坐，斟满酒，话家常。
夜来幽梦忽还乡，卧闺房，病惶惶，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清明夜，尽悲伤。
写完了，放下笔，突然觉得写一首词对于张华也是空的罢了，对于张华，一切都是空的。

作者: 龙行天下 时间: 2018-3-12 15:51
年青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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