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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历史的碎片》(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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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先之
时间:
2018-3-16 16:26
标题:
连载《历史的碎片》(21)
第二十一章 房子
去了新疆的二姐柳叶和姐夫带着女儿也回了上海,他们没有跟母亲及哥哥姐姐打招呼,直接回家住进了储藏室。柳叶跟柳絮说:"凭什么大姐能住我们就不能住,管他的,住进去再说。"柳絮对二姐的话,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她只是不想和家里人闹矛盾,尽量和平相处吧,活着不容易,她想活得简单一点。后来奶奶去世了,大姐二姐的女儿们就和母亲住了一个屋。
母亲去世以后,二姐住了后屋,姐姐们的两个女儿也先后出嫁了,柳絮按说也可以住到储藏室里去,比她租的8平米小屋强多了。但是柳絮没有住回去,一是有约在先,她说好不住家里的,二是她丈夫快退休回上海了。丈夫是个真正的乡下人,不象大姐夫二姐夫都是上海人。上海人一定看不惯乡下人的,住在一起无非多些矛盾。
自从没有了母亲,大姐二姐就经常吵架,还要和张华的弟弟们吵,无非都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两家原来的公用部位都改成了独用。阳台搭了个房顶,成为橱房,柳絮的大姐二姐各自装了煤气。原先楼下的橱房是张华的两个弟弟用,也各自装了煤气,柳絮的父母和张华的大弟弟张强一起过。张强一直住在亭子间。原先的厕所归柳家姐妹,当然也一分为二各自装了淋浴器和坐便器。洗衣房是张强和父母的卫生间,张立在天井里搭了个卫生间。柳絮觉得这房子里乱哄哄的,像"七十二家房客"。她要是再掺和进去,这日子还能过吗。
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上海人开始买房子。柳絮手里也有几万块积蓄,可以买一间小小的旧房子。她也确实需要房子住。但是把许多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几万块钱一下子都买了房子,她觉得心里有点慌,万一要用钱怎么办呢。儿子二十多岁了,总要结婚吧,手里总要有几个钱心里才踏实啊。她思来想去的结果是不能买房,等儿子结婚的时候再来规划。
但是,房价很快就开始涨起来,一年一年地涨,一个月一个月地涨,不断地涨,不停地涨。柳絮手里的几万块钱很快就跟买房无缘,即便是买一个最小最破的房子也不可能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柳絮发现男人结婚必须要有房子了,没有房子似乎连女朋友都很难有了。而且不光要有房子,女孩子还要买戒指,要排场的婚礼。她觉得世界真的变了。在农村的时候,她们看到农民嫁女儿要几百块钱彩礼,还要衣服,而且要得越多越有面子。她们曾经认为不可思议,曾经认为那是买卖婚姻,曾经认为那是非常非常落后的习俗,是应该消亡的东西。那时候上海人结婚都是两个人一起存钱,谁家有房就住谁家,没有人在意是娶媳妇还是招女婿,女人跟男人要东西也不是很光彩的值得炫耀的事情。她觉得上海是真正的男女平等,上海是真正进步的社会。现在上海怎么变得和农村一样了呢,上海的女孩子结婚怎么也要这要那呢,这跟买卖婚姻有什么区别呢,在这种婚姻中,女人的地位是提高了还是降低了呢,这上海这么多年来是进步了还是落后了呢,社会不是应该越来越文明进步么,为什么越来越退步呢。男女平等不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大趋势么,为什么流行这种男女不平等的旧风俗呢。她想不明白,她看不懂,结婚不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吗,虽然她自己的婚姻里谈不上有多少爱情,起码他们相依为命地过了这么多年,有两个人共同珍惜的家。在柳絮心里,家和房子是不能划等号的。家就是几个人在一起和谐地生活,房子只是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虽然没有地方栖息是不可以的,房子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如果没有和谐共处的家人,房子能是家吗。
她突然发现自己大概真的是老了,和社会的潮流格格不入了,想当年自己也是追随着潮流冲锋陷阵的。年轻人总是热衷于推动社会的大潮,从不管潮流把他们带到何处去。而社会的潮流一但形成,似乎所有人就只有跟进,促成更大的浪潮,这种浪潮往往包裹着许多的不理性,于是就会有人成为牺牲。柳絮原来一直以为他们这一代人生在了一个特殊的年代,他们有热情,有激情,有革命精神,有牺牲精神,于是他们为国家为社会付出了代价,失去了人生中很多宝贵的东西。后来世界变了,变得不再崇尚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了,变得更注重个人的成败得失了,柳絮以为他们这一代该是牺牲的终结者,以后不会再有人被时代的潮流所裹挟而成为牺牲,现在看来她错了。每个时代都会有潮流,只不过时代不同,潮流不同罢了。每个时代也就都会有被潮流裹挟的牺牲者。世界随着潮起潮落曲折向前,永远都不会有牺牲的终结者,只不过是被不同的潮流所裹挟,成为不同的牺牲者而已。
儿子一直没有女朋友,每天下班就回家,哪儿也不去。有时候叫儿子一起出去走走,他也懒得去。柳絮当然也从来没有要他去找女朋友,她根本没有能力给儿子娶媳妇,除非哪个女孩儿家把他招了去做上门女婿。这是她最奢侈的希望,在儿子三十岁之前,她的脑子里偶尔还会冒出这样的奢望。自从儿子过了三十岁,她知道这种奢望差不多就是妄想,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儿子相貌一般,钱挣得不多,又没有大学文凭,可以算是一无所有,哪个女孩儿会看中这样的男人呢。
柳絮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总希望儿子能过好日子。她找了一个工人结婚是为儿子,她早早地退休回上海也是为了儿子,但结果是儿子连媳妇都娶不到。她想要是不把儿子带回上海呢,在矿上起码能娶个媳妇,她处心积虑地要还儿子一个上海户口,她做错了吗。她觉得这一辈子做的事情好像都是错的,斗老师是错的,回上海也是错的,好像从来没有做对过。丈夫打电话来说,矿上的老师都移交给地方教育局了,都成了事业编制,退休金可以多一、两千块。因为她已经提前退休,不能移交,所以只能继续拿企业退休金。这是她提前退休的时候万万不能预料到的,正如父亲不能预料到让大姐晚上一年学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样。她觉得自己总是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就犯了错误,而她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房价便宜的时候没有用全部的积蓄去买一间小房子。要是有间小房子,儿子就能在上海娶妻生子,她这辈子就能有个交代,将来死了也能放心地闭上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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