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血红
萧毅
1969年初，上山下乡我去了东南沿海的浙南农村插队；1972年底，应征入伍我又赴东北边境的丹东部队当兵。
在连队呆了不到一年，我就被调到团部政治处。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在部队当兵的那些沈阳、长春下乡知青和上海赴黑龙江农场知青，都汇聚到我的卧室小房间里，大伙把从连队抓来的肉、豆腐干和白菜等贡献出来，用电炉烧熟了作为下酒菜，边喝酒边唠嗑，欢度周末。
1975年冬天的一个星期六晚上，特务连的长春知青小侯与往常一样，到我这里度周末。小侯比我早两年入伍，已当了五年兵。
“你怎么还不复员回家？”我问。
“我想提了干再回城娶媳妇！”他笑着回答。
……大伙散了后，我们两人又谈了好一会他才回去。
第二天下午，团政治处胡主任突然打电话给我：“小上海！通知你们宣传股长，星期一上午准备在大礼堂开追悼会。”
天那，我竟然在三名死者的名单中发现了小侯的名字。当时脑袋轰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雷，小侯昨天晚上在我这里还是好好的，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欲哭无泪，悲痛欲绝。
小侯的音容笑貌和体形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个头不高，头顶有点秃发，圆圆的脸蛋，长了个红红的酒糟鼻子，眼睛挺有神。虽然相貌平平，但思维敏捷、口齿伶俐，人很开朗、也很健谈。平时讲起话来心直口快，走起路来疾步如飞，办起事来心急火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赶紧找到部队的那帮哥们，一起到特务连打听事由。连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事情发生在今天（星期天）上午，团部派了好几辆敞蓬卡车，到东沟县北井子的部队农场去拉粮食，小侯被派了公差上了拉粮的军车。
这天早晨，彤云密布、朔风凛冽，冷雾蒙蒙、寒雪纷纷，公路上铺满了厚厚的雪，留下了一道道车轱辘碾压的痕迹。
拉粮的车队从丹东团部出发，一个小时后途经东沟县城，车队停下来让车上的人下车解手，稍候片刻后又继续赶路。当小侯解完手，却发现自己原来乘坐的那辆车已开走了，他只好拦住后面的车爬了上去。
拉粮的车队飞驶在通往部队农场的公路上，战士们坐在露天的车上，顶风冒雪，被冻得麻木了。
“驾！驾！驾！ ……”此时，有一辆马车奔驰在车队的前方，前面的几辆军车已经超了过去，只剩下最后两辆军车拉在车队后面。
“嘟！嘟！嘟！……”几分钟后，小侯乘坐的最后第二辆车开始超越那辆马车。当车头刚刚超上去，没想到前面的马受了惊吓，突然向路的中间飞跑。眼看就要撞上了马车，军车驾驶员立即向左打方向盘，车头避开了马车。但由于车速过快，车子飞速地向左侧路边的大树闯去。驾驶员是位具有5年军龄的老兵，车技高超。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转动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弯返回到公路上，飞速地向右侧的马车闯去。他再次转动方向盘，车子又一个急转弯，躲开了马车。
由于车辆高速行驶，突然来了个S型急转弯，把车上的战士给抛了出去。可驾驶员却一点也没有发觉，还是继续开车向前行驶。
车上的其他战士发现同伴被抛出了车厢，赶紧敲打车头，拼命地呼叫：“停车！快停车！……”
车子又惯性地向前行驶了一段路才停了下来。
拉在车队最后的那辆军车，车上的战士当时只看到前面的车上突然有三件绿色军大衣，从车厢里轻飘飘地飞出来掉在公路上。当车子开到跟前，他们跳下车去一看，三位战士躺在雪地的血泊中，鲜红的血染红了他们身上的军装和周身的冰雪，雪白血红……
“从军千里赴边疆，风雨同舟鸭绿江。战友情深难以忘，血红雪白染戎装。”这首诗表达了我对军旅生涯和部队战友的深情怀念。
本文曾刊载在《知青.上海》杂志200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