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冲浪节选（十三）年检（一）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搬家以后，营业期限半年的工商执照也到期了，经营场地和营业期限都需要到原登记机关去办理变更手续。

变更申请很早就递交了，并按要求准备了相关的资料。记得那是一天的下午，我到工商局主管所去交材料，偌大的办公室里各个办公桌都空着，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在值班。我说明来意，小姑娘很热情，她告诉我主管这事的M老师没来上班，并随手拿过一张信笺写下了M老师的联系方式，没想到这张纸片以后帮了我的大忙。

跑了几趟，因为到了年底，各部门要做总结，许多业务停办了，主管办理变更的注册科D科长说，你们报变更要先经过年检，过了春节和年检一起办吧。领我一起去见科长的工商局W哥得到了D科长不作超期处罚的许诺后，W哥说，那么过了年再来吧。W哥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一个很热情的年轻人。

这两年工厂景况不好，愈来愈重的生活压力在我们这些人心上，象蒙了一层不可摆脱的阴霾，任何时候，都无法从这无形而又沉重的梏桎下寻求解脱。往日假期休闲放松的微笑，在久已僵持了的面部肌肉上，无论如何再笑不出来了，惨淡维持的生计，朋友间的往来也减少了许多。

这次先见到了M老师，她审看了我们的资料，认为已经完备，发了相应的表格，叫我们回去填一下即可申请年检。

接下来，就是查看场地。这两天，来申报年检的商户特别多，屋里头挤得满满的，还在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列。所以，这个时候，想问个什么事情，只能挤到前头问个大概，得到的回答，也只能是个大概，想认真地说清楚，是不大可能的。

这天，要出去查看场地的人姓X，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他腹硕体胖，前额略秃，面色黝黑，一脸横肉，嘴唇厚而有些上翻，一看就知道是个行业油子。

“谁带的有车？”X老师大声问道，见没有回答，X老师撂起了蹶子：“你们等着吧，等我们单位车回来再去！”急于办事的人们赶快说好话，“坐面的去吧，车费由我们出。”我挤到前面，向X老师建议。X老师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看来他已经同意了。

“去我们那儿！去我们那儿！”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挤到前面，扯着尖锐的嗓音，在X老师面前晃动着，她们似乎习惯于这种装嗲作痴的交际方式。问了问地址，原来我们都在一条路线上，我们单位在前，他们在后。

“这样吧，”我提议说：“先去我们公司，这一路的车费我出。看完我们那儿，再跟你们走，行吗？”“先去我们那儿！先去我们那儿！”一个女人又是一阵晃动。“去你们那儿要绕路，为什么不走顺路呢？”我奇怪地问。“那他回来的车费谁出？”这女人不知道是精明还是傻。

X老师终于被激怒了：“哪儿也不去！”他发作道：“等我们的车回来再说，我每月就那么一点钱，不能光花在路上！”

一见X老师变了脸，饶舌的女人也老实了，大家正在作好作歹地劝说，正巧有一个大单位的人带了车来。“我们有车，跟着一块走吧。”人家倒是落落大方。

车小挤不下那多人，我们公司离得较近，我又骑着自行车，所以我没有跟着车走，和老X约好，四十分钟后在公司楼下等他。

回到公司，我喝了两口水，刚向老板说了人家要来看场地的事，“XX公司在哪儿？”有人在楼下大声地问。我知道X老师已经到了，赶快下楼去迎接他。“说好了在楼下等，为什么不见人？”一见面，X老师非常不客气地说。我连忙向他解释，我骑自行车，刚回来，然后把他让上了楼。

在宽大的沙发里落座后X老师接过老板递上的香烟，然后开始索要资料：营业执照、租房协议、年检申请、变更申请……X老师一页一页漫不经心地看着，用一枝铅笔在纸上简单地记着：营业执照过期，住所没有及时变更……

一会儿，X老师要走了，老板客气了几句，却没有作出什么实际的表示。他把X老师送到门口，由我陪送着下楼。我瞄了一眼X老师，他双唇紧闭，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以后有机会希望常来指导，多提意见，”出于礼貌，我和他客气着。“指导说不上，至于意见吗，我可要说了。”X老师说：“你们场所也搬了，营业执照也过期了，变更到现在都没有办，怎么回事？”我知道坏事了，东拉西扯地解释着。“明天到所里再说吧！”X老师不愿意再和我耽误时间。

多年的业务历练，我懂得规矩。也知道管理人员们屈尊现场的实际内涵。大凡这些人来到商家，精明的老板们是断不会叫他们空手而归的。没事的地方还要做些人情，况且我们也确有些不到之处呢？

现今世上有许多事，说有事没事也有事，说没事有事也没事，弹性很大，没有什么一定的标准。破财消灾，花几个小钱，确实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今日之事，哪怕是打发X老师一条香烟，也不至于节外生枝。可惜一向凭想当然办事的老板他不明白这里的事理。

X老师走后，我告诉老板说X老师生气了，老板反而埋怨我为什么不早提醒他。其实，我早知道老板在花钱问题上有点放不开。每次涉及到钱的决断，他的表情都十分勉强，心痛之态形于言表，所以我每每不愿意向他提出花钱的建议。

隔了一天，我去到主管所，这天老X不在，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到跟前。负责登记的M老师翻了翻表格，说：“你们没有办变更，恐怕还要先接受处理。你们的表在老X那里，你找他吧。”

看起来X老师在这办公室里没有什么很具体的责任，通常是跑跑外边。不知是他外边太忙还是人们照顾他年纪大，下午一般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回来时也多是喝得醉醺醺的。他属于那种退居二线的老同志，我知道，这种人最难打交道。

既然X老师把表扣下了，这事还非找他不可。我只有坐下等他。我一边等着，顺便向屋里头的人打听有关的政策。听一个瘦高个子大家都叫他科长的人说：“你们属于有限公司，处罚比个体工商户严格，象这种情况，罚款最少一万元。”“噢！麦嘎达！”（我的上帝！）我吃了一惊，我们公司的注册资本才十万元啊！

快中午的时候，X老师终于回来了。他看见我，象从来不曾见过似的，脸上表情绷的象一块铁板。我厚着颜面，给他递上一只香烟，他黑着脸，不愿意接，后来看我的手一直伸着，才勉强地接了过去。

X老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规章制度合订本，开始对我批讲条例。我唯唯地答应着，不做任何分辩，因为我知道，这些条文，可以做多种解释，这时候任何辩解都是多余的。大概X老师觉得在我这里已经发足了威福，语气也稍缓和下来，他叫我先回去写个情况，再说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