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蒲公英-09（马）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我们刚下乡时，尽管分到的是农业队但毕竟在牧区，大家都渴望早早就能骑上马跑一圈，看见队里的马栓在那里就想骑。可是我们队比不得其他牧业队，所有的马加起来也就二、三十匹，大儿马(种公马)领着一群马在老图勒那里散放着，常年在这里的除了四匹拉车的马外还有不多几匹马，人们常骑的是一匹小儿马和一匹海骝马。

不老实的马会有各种招数不让人骑，按用当地的话说前蹄子立起来叫“打恼窜”(音)，后蹄子扬起来叫“尥蹶子”，跑着跑着突然往旁边一闪叫“小躲”，牵着走时突然起跑把你手里的缰绳带走叫“背缰”。背缰的毛病不会伤人，但其他三个毛病一旦中招就会大概率摔下马，搞不好就会受伤。调训得好好的马，长期散放着不骑，乍骑上去也会犯毛病，所以老乡说“闲马休骑”。总结起来特别不好骑的马一般也能看出来，几匹马都在马桩子上拴着。其他的马都老老实实站着，只有它不时又仰头又打响鼻，尾巴甩来甩去，四个蹄子轮流在地上蹬踏，如果要骑这种马千万小心。不过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有些马栓在那里规规矩矩，一骑上去毛病就来了。

我们刚来时哪里懂得这许多，整日嚷嚷着要骑马，有年轻的老乡要戏耍我们，故意把那匹拉车驾辕的枣红马拉过来，那马本来没人骑过，这人也没给马备鞍子，这光背的马就更难骑了，他是纯粹要看我们笑话，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把马拉在新翻过的土地上，结果人一上去就给扔下来了。

在老图勒那边的大儿马是小的时候训练骑过，后来做了马群的一家之主就再不能去骑它了。它又高又大，全身的毛黑亮黑亮的，长长的马鬃一直拖过胸口，领着一群大小不等的马每天在原野里自在。我后来去老图勒，因为吹牛骑术好有人就激我敢不敢骑大儿马，他们趁马群回来饮水，把大儿马圈在圐圙(kū lüè)里，上了笼头嚼子又备上马鞍拉出来让我骑。结果上去后既没有“打恼窜”也没与“尥蹶子”，跑了一圈回来后他们才告诉我，其实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他们让我骑这匹“闲马”是想把我摔下来看我出丑，虽然没出事但他们也觉得这玩笑开得有些过了。

队里那匹小儿马从小调教出来也能骑，我不知道为什么队里没把它骟了，一般都把它上着马绊散放在草地上。上马绊是为了限制马往远走，马绊是用皮条编成的，前面两个扣后面一个扣或者后面也是两个扣，把两个前腿都扣住再扣住后面一条腿叫“三脚绊”，扣住一条前腿和一条同边的后腿叫“顺腿绊”。骑乘的马或者拉车的马如果要散放都上马绊子，为的是散放时不让它走远，也有的马会“走绊”，上着马绊一宿能走出十几二十里，这种马上马绊就得用前后共四个扣的绊。

我们队里的人要远行一般都骑海骝马，海骝马是队里买一蒙族老乡的自留畜，那人是个酒鬼，喝了酒一上马就是狠狠一鞭子。所以骑海骝马前千万别喝酒，它一闻到酒味就着急跑，骑马的人右腿一跨，屁股还没坐稳它就“一蹦子”蹿出去。这时候人掉下来就很危险，一旦左脚套在马镫里出不来，另一个马镫会随着马跑时的颠簸一直在马肚子上打，马会因此拖着躺在地上的人拼命地跑，要是草地还好说，假如跑到遍布大小石块的山坡上，那就派人捡骨头去吧。

海骝马还有个毛病，骑马时左脚刚放在马镫上，它马上就围着你逆时针转圈，你要左脚踩住脚蹬子右腿在地上跟着蹦，瞅准机会跨上马背，这样做一般的人就很难上去。据说这也是它前主人惯下的毛病，他当初调教这匹马的时候，上马时左边嚼子的缰绳收得太紧，加之上马就是一鞭子，马为了少挨这一鞭子，就急着要跑但左缰绳把头牵得太往后，只有逆时针转圈，时间长了就落下这毛病。

有一次我骑着海骝马外出办事，路过小学校时碰到一个和我熟识的调皮鬼，他拉住缰绳非要骑一下，我说它转圈你上不去，他说我知道，我能行，不得已我只好站在旁边以防万一。结果真意外，那马竟然纹丝不动地让他骑上去了。我回来后和队里的老乡说起这事，他们说那蒙族老乡经常把自己的小娃娃放到马背上拉着马慢慢遛，原来是早期教育的结果，难怪现在都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有的时候公社派我外出办事，我就到公社的马房去牵马。公社的老马倌早先当过喇嘛后来还俗了，留着个山羊胡人很和善，他很耐心地教我许多道理，说上马后一开始要慢慢骑，走几里地后马的肚子已经吊上去了，要下马把马鞍的后“滚肚”(把马鞍捆在马肚子上皮绳)紧一紧，紧的时候要把一只手垫在马的肚子和滚肚中间，不然马肚子上的毛会被皮绳的空隙卷着撕扯，马会因此很痛。紧好滚肚后才可以让马快跑，不过没有太急的事尽量不要让马快跑，特别是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留出几里的路让马慢慢走回来。他还教我栓马时用“链牛扣”，这样马越拉缰绳扣越系得紧。头一次给他交还马的时候他不让我卸马鞍，他让我把手伸到马鞍垫子下摸，那里湿淋淋的都是马的汗，他说要等汗落了再卸鞍子，不然马会得病。他还告诉我，马走了一天会很渴，他要先给马喂草，吃一会儿后再给它饮水，不然马会急急忙忙一口气喝许多水，很伤马的身体。

我刚开始骑马其实都是骑公社的马，因为那时公社经常派我外出，公社马房的马基本我全骑过，有时是我想骑马假称任务在身，估计老马倌也知道是假话但从不揭穿我，默默给我牵出马来。所有的马里最不好驾驭的是原社长骑的那匹马，这个原社长瘦瘦的个子不高，因为家不在公社他人也很少见。他的马我只骑过一次，但是那一次却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以前去马房的时候老马倌都没有让我骑那匹马，那次到马房时里面只剩下这匹马了。老马倌人不在，马房里只有一个蒙族小伙子，这个人是从某个大队抽到公社专案组帮忙的，晚上就和老马倌住在马房里，他知道我要骑马走，就说你要是能把马嚼子给那匹马戴上我就让你骑走。

果然不好弄，马又甩头又转圈就是不让你靠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马嚼子给它戴上。那小伙子看见了，就指着墙角的一副马鞍说，在那儿。我抱着马鞍出来后却怎么也放不在马背上，那马又是甩头又是蹬蹄子，扽着缰绳一个劲往远处躲。没办法，只好去求那个小伙子。我估计他会说鞍子都备不上那就别骑了，结果他倒没有食言，接过马鞍子就往马旁边走。马见了他一样转圈四处乱躲，他突然紧跑几步冲过去，一下把马鞍子朝马背上方扔了过去，一刹那马吓得后腿一蹲，只见那马鞍子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再看鞍子底下的毡垫子也左右分开好好的，看来他肯定是个好骑手。

这马一上了鞍子就老实了，只是骑上以后它总想跑，我只好把马嚼子拉得紧紧的。可是走了一段路后一不小心手松了一下，它马上就开始撒欢大跑了，怎么拉也止不住，因为后滚肚还没有紧，这样快跑我身体一旦偏得厉害马鞍子会随之转到侧面，那时会把我摔下来。我以前见过直接跳下马身体后仰拉住马的，我想用这个动作试一试，哪承想右脚刚离开马镫它一下子就慢下来开始小碎步跑，我趁势跳下马一看，后滚肚果然松了。紧好了滚肚上马后，我试了好几次，只要你右脚一离开马镫子，它马上就慢下来，真是匹通人性的好马！现在我理解了，老马倌为啥都不给我这匹马骑，为啥那个小伙子说要是能给马戴上嚼子才让我骑，原来是这匹马太不好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