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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蓝色蒲公英-30(灰撇) [打印本页]
作者: 特木尔朝鲁 时间: 2021-7-15 21:26
标题: 蓝色蒲公英-30(灰撇)
本帖最后由 特木尔朝鲁 于 2021-7-16 15:08 编辑
三十、 灰撇
我们下乡那会儿老乡都把侃大山叫作“灰撇”,大家坐在一起有的事儿可以说、没有的事儿也可以瞎说。灰撇的地点一般都是光棍房,如果跟马车外出住在车马大店,那里也是灰撇的热闹地点。那个时候队里盛行晚上开会,如果是念报纸学文件的会气氛就很轻松,结束后也会有人灰撇一段。我们知青刚下乡时有一次开完会又有人灰撇开了,乡亲们就起哄要他复述一段他以前讲过的笑话给知青们听,这是个关于外母娘要几个女婿作诗的故事,说完最后一个女婿做的诗,在场的大人小孩都哈哈笑,一边笑一边还看着知青等着我们笑,我们互相看了看都很尴尬,觉得没啥好笑的。
虽然灰撇时大家都可以说,但现场一般都有一个“主撇”,主撇一般故事多,大都会说几句“串话”,所谓“串话”就是一连串的短语,每句短语都是带押韵的。串话可以是调侃人的也可以是骂人的,也可以两个人用串话“攒嘴”,所谓“攒嘴”是当地话斗嘴的意思。
用串话斗嘴的场面一般都非常精彩,例如一帮人盘腿坐炕上灰撇,主撇是个大脑袋,旁边坐了个大鼻子,主撇撇得高兴顺便就想调侃一下坐在旁边的大鼻子,他假装环顾了一下四周,嘴里说着“我刚才说的那讨吃鬼长得像谁呢?”,然后眼睛停在大鼻子身上,用下巴点一下他说,“对了,对了,长得就像他”。
这下大家自然哄笑起来,那个大鼻子脸就放不下,定了一下神,恨恨地骂那个大脑袋主撇,“头大脖颈细,越看你越生气”。
主撇一听,嗬,开始了,立马兴奋起来,说“咋呀,你还在我面前说串话?来来”,马上用串话回怼过去,“盘起胳膊压起腿,你和老爷攒攒嘴”。
大鼻子老乡接着回应,“说攒嘴,就攒嘴,爷爷先打断你的腿”。
主撇想,你刚才取笑我长相,你不是大鼻子吗,我也回敬你,“鼻子大嘴唇厚,一辈子吃不上烧猪肉”。
那老乡只是鼻子有一点大,嘴唇并不厚,心想你这是啥眼神,他就回敬道,“瞎得苦,没念书,把我认成你姐夫”。
大脑袋主撇一下子来了个更狠的,“好眼窝,赖记性,把我认成你父亲”。
到这里大家都要拍着腿笑了,因为主撇这一句顶得好,前一个不过声称是对方的姐夫,后一个直接给对方当爹了。也有些人会一边笑一边默记下这几句串话,以后再碰到与人攒嘴就用上了。所以灰撇这个场合也是学习交流之地。
在这种氛围下,灰撇场所就演绎出对某个群体的调侃。
例如调侃说某省某县的人是“瓜皮家”,因为那里城墙四门紧闭,不让外地人啃地上的西瓜皮,目的是要留给本县人自己啃;调侃某省某县的人卖海红果,每次出门老婆都要数一数个数;调侃某西部的人最狡诈,给他们干活老不给工钱,要的次数多了拿出块花布顶账,半夜就把闺女媳妇打发过来勾引,完事后打工的只好把花布送出去了,下次要工钱时掌柜的拿出来还是那块花布,这叫“西人的苦白受”;最狠的要数说某地某镇是“山尖水清,人比鬼精”。
这种针对某个群体的调侃,大多数情况下并没有太多的恶意,可以说在当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情况下,灰撇已经渗透到人们日常的方方面面,变成当地的一种文化了。
“串话”说得好的人一般都会吸引许多人来边听边学。我在老图勒的时候听说农区某地有个老汉很出名,他家晚饭没吃完炕就坐满了,都是来听灰撇听串话的人。据说老汉还有几个徒弟,在老汉家炕头都有固定位置。农村的炕睡觉时才铺开被窝卷,光溜溜的土炕被几个徒弟固定坐久了各自形成了个特殊的坑,一旦别人坐在那个位置就很不舒服,因为上下不匹配,“不合卯”。不匹配这事肯定也是灰撇的产物,至于这个串话老汉听说是确有其人。
灰撇大都在晚间进行,我们那里老乡点的煤油灯大部分都是墨水瓶做的,把瓶盖子上钻个眼,用牙膏皮卷个管子,管子里面穿过一股线放在墨水瓶里当灯芯。灯台是木头做的,一根一尺多长的木棍做灯柱,底下安个木头板子做灯座。灯柱上面安一块厚木板,上面挖出个坑放墨水瓶。讲究的人家还在灯柱中间固定个搪瓷盘子,灯柱从盘子中间穿过,那盘子是抽烟的时候磕烟灰的地方。
灰撇的场合当然少不了抽烟,老乡的烟具大多数是商店买的那种烟袋锅,自家缝制的旱烟袋吊在上面,这东西不稀罕,有特色的是抽水烟丝的烟具羊棒骨。把羊腿骨头掏空后做烟管,与腿骨垂直部分安个子弹壳,把子弹壳上面砸出个黄豆大的坑,中间钻个小眼,这个用来做烟锅子;腿骨的另一端安个铜管,这是用嘴吸的地方。抽烟的时候把水烟丝按在子弹壳的小坑里,对着墨水瓶上的灯火嗞溜吸一口,噗地一口再把烟丝吐地上。老乡把这种吸烟称作“一口香”,把这种烟具干脆就叫羊棒骨。
这种烟具用的时间长了变得油亮油亮的,拥有这种烟具的人还互相攀比谁的好。据说评价羊棒骨的标准是越是红彤彤的、越是油亮亮的、而且是一点儿裂纹也没有的就越值钱,专门还有人在乡下收购这种东西,一般谁的手里有这样标准的羊棒骨还舍不得卖,当传家宝一样要代代传。
我听说这样一件事儿,有人要用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换一个老汉的羊棒骨,老汉犹豫半天答应那人第二天推车子来后再决定。晚上他老婆说什么东西这么值钱还舍不得换,拿起羊棒骨吹了吹扔一边了。第二天推车来的人接过羊棒骨一看脸色大变,说你的羊棒骨女人用过了,不要了。回城后我听一个插队离我们下乡很远地方的知青也讲过同样的故事,看来这故事流传很广,不过应该不是真的。
在牧区,晚上灰撇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喝砖茶,喝砖茶一定要放咸盐,不过一放咸盐再兑进开水就很难再泡出茶色,味道也淡了许多。我在老图勒时羊倌指导我泡茶,锅里烧开水后不要直接放茶叶,把水冲到大铝壶后再放茶叶,把壶放到做饭的大铁锅里,灶膛里面煨上小火让茶保温,喝的时候在碗里再少放些咸盐。有的时候要喝奶茶,据说蒙古人熬奶茶很讲究,要一边熬一边用勺子舀起来高高地倒回去,我们没有什么讲究,就是把一碗鲜奶倒进装茶水的大铝壶里,不过一倒进鲜奶,再冲进开水砖茶同样也泡不出茶色了。
我在老图勒时有个阶段屋里就我和羊倌两人,吃完晚饭天还很亮,两个人也灰撇不起来,羊倌就看看我试探着询问说,睡吧?于是我们两个人就铺开被窝卷睡了。后来队里经常有来老图勒打杂的人,他们大都住到我们屋子里,这时每天晚上就能开始灰撇了,我从大家口中也知道了不少老图勒的故事。
有一次灰撇人堆里竟然坐了个不远农村的老汉,他讲了个后山土匪的故事。记得那土匪叫王茂仁,他原先是给地主老财放羊的,有一天羊回来了人没回来。几年后大家才知道他当了土匪还做了头头。刚解放时后山开展“剿匪反霸”运动,别的土匪都消灭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转来转去逮不着,原因是他的马厉害。解放军发现他后他就往附近最陡的山上骑,解放军里面也有好马很快追过去,眼看快追上了他就掉头往山下跑,别的马下山时都不能跑,他的马下山时照样四个蹄子撒开了跑,解放军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他逃走了。后来政府在各地做了大量的宣传,对他亲戚也做了动员工作,各村布置了许多民兵警惕着。有一天半夜他溜进他姐姐家,附近监视的民兵也没发现,村里的狗都被没惊起。进家后他姐姐跳下炕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给你抱柴火做饭去,他一看不对头一枪打在他姐姐腿上,冲出门就往山上跑,结果四周的民兵和军人马上围了过来,他没跑远就被众人包围在一座山上。一直打到天亮,上去的人才发现他自杀了,子弹打光了,只有长枪剩一颗子弹,他把枪口顶在下巴上,脱下鞋用脚趾头扣的扳机。这个的故事很精彩,以至于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类似这样的故事在灰撇中许多老者都能讲出许多。
有个阶段队里把大柱、金贵和辘轳派到老图勒打杂,甘久尔和他们岁数差不多,四个半大小子一天到晚混在一起,连中午睡觉也在一起睡。我也试着给他们当了一回“主撇”,内容是《水浒传》中的故事片段。那甘久尔听了鲁智深大闹野猪林后非常兴奋,梦中还大喊一声“洒家来也”,被小伙伴拿来当笑话讲给我听,我听后很有成就感。
作者: 龙行天下 时间: 2021-7-16 11:26
下里巴人侃大山,
各有千秋都能干,
小伙也曾试一回,
一段水浒得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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