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猴石山》73 - 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凌晨六点，赵宗保爬了起来，看了一眼躺在他身旁鼾声不断的韩二愣子：“睡得跟死猪似的。”他嘟囔着，给他拉了拉棉被，走了出来。

赵宗保哼着小曲儿，来到伙房，点上那碗豆油灯，在大蒸锅里放上昨天蒸的发糕；往菜锅里添足了水……当这一切都准备就绪要点火的时候，他坐在灶前为难了：昨天下雨前抱进的干柴已经用完了，刚从房外西墙边抱进来的柴草水淋淋的，这……可咋生火呀？他自信春天不会有连阴天，可这一次，他失算了。

一道手电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他知道，一准是他未过门的媳妇鲁桂英来了。

今早，鲁桂英一觉醒来，扒窗一看老天还在滴滴答答，想到了赵宗保，急忙跑了过来。

“锅里有块油饼。”赵宗保苦涩的脸上有了笑容，“快坐，我专门给你留的，昨晚上你没来。”

“给我留的……？”鲁桂英解着棉衣扣儿，向他投去了出乎意料的眼神。

“有句话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赵宗保笑着说，“谁叫俺干这个，你又是俺媳妇呢。”

“真香！”鲁桂英笑了，解开衣扣敞着棉衣怀儿，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接过油饼咬了一口，赞道。

赵宗保一根接一根地划火柴，可那火柴杆上刚燃起的微弱火苗一接近灶坑前的湿柴就熄灭了。他有些急躁，把两三根火柴并在一起划，还是无济于事。

“你可真笨！”鲁桂英放下油饼，一只缠着纱布的手拿起几根细细的湿树枝，另一只手端过油灯碗。她想把那树枝沾上些油，可是那支棱八翘的树枝哪儿听她的使唤！

油！虽然她没把手中的树枝点燃，但是她提醒了他。赵宗保笑了，心话说，只要用油先引着火，还愁那湿柴不着吗？这招儿是行，可也不能用豆油啊！他站起来，冲鲁桂英一笑：“你不笨？”说完，拿个洗手盆走了出来。

照明用煤油灯人所共知，但是在伙房不行。倘若一不小心，做出的饭菜还能吃吗？故而，伙房照明都是用食用油。

窗外那桶指挥部特批的大油旁，还有一只大油桶，那里面装的是煤油，是供全连战士夜晚点灯照明用的。

在鲁桂英的手电光亮下，赵宗保拿起那油桶上的专用扳手，拧开了油桶盖，把一根橡胶软管插了进去，把软管的另一头放进嘴里吸了几口，油顺着软管流出来了，很快，放了半盆。

“呸！呸！”赵宗保啐了两口，得意地端起半盆煤油，与鲁桂英一起走了回来。可能是他终于找到了点燃湿柴的办法，有些激动，走到灶台前往地上放盆的时候，手一抖，那煤油洒出一些，洒在了湿柴上，也洒在了他的鞋上。

“这不省事儿了吗？”赵宗保蹲下来，拿起一把湿柴，在煤油盆里沾了沾，放进灶坑，划着了火柴……

湿柴终于被点燃了！赵宗保、鲁桂英两人得意地说着笑着，用同样的办法点燃了另一个大灶。

那树枝可能是太湿了，只忽忽燎燎地着了一小会儿，沾在湿柴表层的煤油燃完之后，又奄奄一息了。

赵宗保一看急了，火大无湿柴呀！他不相信有煤油还点不着湿柴，做不了饭！他随手拿过一个盛汤用的铁勺子，舀了勺煤油，朝灶坑里泼去……

灶坑里的火并没有被点燃，那些残余的火星反而被这冰凉的煤油泼灭了，顿时冒出了滚滚浓烟。

“咳，咳。”赵宗保被那带着煤油味的浓烟一呛，连连咳着，鼻孔被刺得生疼。他顾不上这些，一拧鼻子，摸出火柴，划着后朝那灶坑里一扔——

“噗！”灶坑里的浓烟一下子变成了火，向发射炮弹一样从灶坑口喷了出来，喷到了赵宗保的脸上……

“哎呀！”赵宗保一声大叫，被爆炸般涌出的火舌打倒在地，两手糊撸着有些灼热的脸……他知道他的脸被火燎了，但他不知道他脚上穿的鞋已经着火了，因为那只鞋洒上了煤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在火舌喷出的瞬间，鲁桂英愣住了，眼前一片黑暗！听见赵宗保“哎呀”一声大喊，她才惊醒过来，冲正在倒地的赵宗保猛扑过去，抱着他在地上，在刚刚燃起火的湿柴上打了个滚儿。

灶坑前水淋淋的湿柴也被点着了，照明用的那只豆油碗随着赵宗保倒地扣翻了，就是那半盆煤油也着了！霎时间，火舌肆无忌惮地漫延；凶神恶煞般地窜动；刺鼻的浓烟翻卷；树枝粗木还有水蒸气在熊熊燃起的大火中“噼噼啪啪”！

两个人倒在地上，神情呆滞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猛地意识到：着火了！他们喊着，不约而同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鲁桂英“唰”地脱下棉衣，两手攥着衣领拼力扑打，跺着脚猛踩。她要用脚把火踩灭，用棉衣把火打灭！

赵宗保睁圆了他那双大眼，瞪着那盆腾腾燃烧的煤油，在火光烟雾中摸到一把铁锨，从面案下先前保存萝卜的地方掏出几锨沙子，压住了那盆着火的煤油。盆里的火熄灭了，泛起了浓浓的黑烟。他看了看，抄起一把扫帚，挥舞起来……

他们毕竟没有扑灭煤油着火的经历，他们哪儿知道，他们扑打得越猛烈，那火借着他们煽起的风，越发肆孽！

顶棚上几片高粱叶子带着火旋落下来，鲁桂英一抬头，心头一阵惊颤。她看得真真的，尽管赵宗保还在拼命地扑打，可那火苗已经窜上了房，点着了那高高房屋顶棚上的高粱秸！她呆呆地看着那扑向房顶的火苗，举起拳头用力捶打自己的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清楚仅凭他们两人把火扑灭已经不可能了！

“快！抢东西！”鲁桂英喊着，扛出了一袋面粉，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看着满地坑坑洼洼的雨水，犹豫了……

赵宗保也扔了扫帚，一手拎着白面口袋一手拎着装豆油的铁皮桶跑了出来，往地上一礅，顾不上抹一把被大火熏黑灼热的脸；顾不上看一眼扛着面袋子立在雨中发呆的鲁桂英；顾不上扑打自己鞋上已经燃起的火，气喘吁吁地大喊：“着火了……！”

“快！快放下！”赵宗保搬下了鲁桂英扛的面袋，礅在地上，溅起了水滴。他抹了把脸，看见她的上身只穿着那件他买给她的紫绒衣，“棉袄，你的棉袄！”他叫嚷着，又钻进了进去……

“油！煤油！”鲁桂英想起了那盆刚刚被熄灭的煤油，叫嚷着也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