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永柱 于 2016-7-7 14:38 编辑
风云赵同庆 修养期间,我已经习惯于清坐书斋,谢绝任何来訪。因为陪坐说话,对于伤口还不时作痛的手术患者来说,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从外地亲朋好友的短信中,静下心来,搜寻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赎回很多远去的记忆,任凭那些青春往事荡漾于胸。对我来说,心灵的渐次复活,无异于最好的疗养。 第二次阅读朋辈,一个阔别已久的高中同学,也是这个时代别样的一个风云人物,在我的精神礼簿中,是必须要上首页的。 一 公元1964年秋,我从万一中初中毕业后,被三中招录。当时万县市城区三所中学,各擅其长。业界大致概括为“一中的成绩,二中的政治,三中的文体”。 我没有考证过此说是否确切有据,是不是权威。但我知道,三中的文化氛围历来比较浓厚。学校对面就是地方首脑大院,安静而森严,基本上没有什么噪音。只听说有时来了国家领导人,住宿于此,那满塘青蛙居然敢对着干,白天不出声,晚上呱呱呱呱叫个不停,害得我们的干部同志连夜捕捉。人网恢恢,一个不漏,就像农村民兵抓五类分子一样。而我们学校就不同了,夜晚安然入眠,白天不时有歌声洋溢,学生的业余爱好比如写诗作文、唱歌打球等等,都可以有限发挥。在我们入学的前几年,三中还培养出一个叫邱丽莉的电影演员。63年她在《水手长的故事》中扮演技术员陈月华,美丽活泼,热情开朗,在那个时代也算是我们这些青春期学子的偶像了。而三中这个摇篮,当年是很有些脸面的。那时的电影演员,在社会舆情中是何等的高贵,何等的令人羡慕。哪像现在,是人不是人,即或五音不全,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糟糠皆可为明星。 学校伙食团旁边是个篮球场,喜欢体育运动的学生们常常在这里举行球赛。当时的校园生活比较单调,这道风景线也几乎成为唯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 在这龙腾虎跃的场子,我等弱懦之辈只有围观的份。一班的同庆同学,大概与我同属一类。他白白胖胖,非常聪颖,右脸下方一颗黑痣,似乎是他智慧的结晶体。他好像不属于巴人的骨骼,没有狂飙般的烈烈刚性。他只是知识的信徒,有的也只是一脸憨厚纯澈的笑。但他又从来只向真理鞠躬,不向权杖低头。在一年后那个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时代,尽管伟大领袖一再号召全民起来造反,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但他丝毫不为天神所动,既不去摇旗呐喊,更不去冲冲杀杀。他宁可选择避世,也绝对不会去与投宿于同一社会,而且同为寒门弟子的同学们搏弈、火拼。所以什么粗犷、莽撞等汉语词汇,基本上不能轻易抵近他。可以说他的手上,没有沾过那场“革命”的半点罪孽。但他,心中却另有一番风云。 没错,他确实不是巴人后裔,而是扼淮控湖的江苏子嗣。而我,亦从未打探过他的家世,反正百家姓里他是排第一位的。在《百家姓》产生的年代,那是国姓。他又降生于国家“普天同庆”的易帜之年,所以得其贵号。在球场边,我们经常交流一些文学方面的读书心得,共享一块精神家园。一天,他掏出一份书单,是他新近正在读的名著。那上面有《约翰·克利斯朵夫》、《基督山伯爵》等。天!在我等连《三国》、《水浒》都还读得夹生半熟的时候,他的视野已经穿越到西欧那片最广袤的土地。 二 后来,伟大领袖把跟着他闹“文化大革命”的小将们统统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同学们也就如鸟兽散,分别到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去了。 一天我从陈家坝轮渡码头下船,往家里赶;他则正要乘这班渡船过江。几年未见,他还是白白胖胖的老样子。怎么,广阔天地把大家心都练红了,没把这厮皮肤晒黑?交谈中才知道他在江南一所学校任教,已经转正,而且教的还是英语,每天要爬3个多小时山路,才能爬到位于毡帽山山巅上的学校。我非常惊讶:我们是高中才开始设外语课,学的是俄语。真牛!他什么时候修炼成“精”的? 细细想来也不奇怪,我们这位同学,是属于天才类的早熟少年,在校时他是不显山不露水,默默耕耘的一流学子。知识的母本,是他成功的孵化器,即使是在贫瘠的土壤里,也会勃勃上长。在知识王国里,他是呼风唤雨的那类人才,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恢复高考第一年他就填报清华。考完后,接到通知参加了体检,也上了国家录取线;但当时“左”的思想浊流还没从我们这个红色国度退潮,连国家主席的儿子都上不了北大,他也自然未能如愿。三中老师都为他可惜,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反正自己的实力和水平都摆在那里,再窄的路也会走出人生的前程。第二年他又考,不过他已经不选择那京都黉门,而是进了西南师大。他没有拒绝前行道路上发出的邀请,尽管其分数仍然高出录取线好几十分! 在西师大学生中,他是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除了学习成绩出类拔萃,还真可谓德艺双馨。大学四年,他当了四年班长,数度评为优秀学生干部,着着实实过了把“领导”癮。以他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把一个大学文艺宣传队调教得比专业还专业,一抹生动的青春气韵,给校园输入无尽的娇美和魅力。81年82年,在西师摄影比赛中,他连连夺冠,其中《得道之后》这幅作品,寓意为电影《怒潮》插曲《无义之人莫相交》:“昔日猛虎去学道,虎在深山乍遇猫,猫儿曾把虎道教,猛虎得道反伤猫。”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抓拍的惊心动魄之作。那段日子,他忘情地拥抱一个民族国殇之后,久违了的大学生活,享受适才复苏的鲜花和掌声的礼遇。 对于这样的学生,老师们自然是青眼有加。后来在电话中他告诉我,上大学前他结婚时,恩公陈良忠老师和美女老师唐绍华等,还特意凑了些角角钱上门贺喜。这两位老师,也同样是我的恩师。在初学写诗的时候,陈公以及唐老师的夫君秦伟德老师给了我一生中难得的养分。2011年,母校编撰校志,索我一份简历,并望能够写一篇关于母校的千字文。我在《温习三中》一文里自然要回味这些难忘的人事;追述陈公良忠时,特地举了这老先生在“文革”中越批越香的一首四句七言:“近来最怕过周末,触景生情感叹多,且去酒店买一醉,管他明日又如何。”前几天同庆看了,回复于我:恩公打油诗中第二句似为“触景生情愁绪多”,并说“吾记忆犹新”。还有,关于我的一些逸闻趣事,连我自己都忘得干干净净,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完整抄录了他们当年仿“信天游”给我作的一首小诗:“天上的云啦地上的水,某某某的前途无限美。文成公主你莫哭,男耕女织多幸福、、、、、、”可见我这位同学,记忆力远非我等能比。 三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各自异地立业,同学间往来渐疏。 前几年我们这个中华礼仪之邦,到处兴起“同学会”、“战友会”、“老乡会”。情感的漂流瓶,带着大家旅游我们走过的历史。一天上午,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开头就是一句“老同学还记得不?在万三中的时候,大家都叫我赵胖儿。”于是纯真的同学情谊,再一次被重复,共同的兴趣爱好,很快把我们又连接在一起。不过这时按职场上的称謂,应该叫他赵教授了。他供职于重庆三峡学院,专攻生物学,已是卓有成就的一代学者。 我真没想到这满腹古今中外,时常去找普希金、曹雪芹聊家常的风流才子,如今立命安身之道,主要是从事动物学教学和生物教学论的研究工作。这里我们采摘几束学生的评价:“我想对您说,您是最棒的老师”“老师知识渊博,而且教学中常常联系实际,教导我们如何做人”。 而且同庆著述颇丰,皆为性灵文字。其中《科技写作简论》、《中学生物教学指导》等著作由科学普及出版社出版。这个玩知识百科于股掌之间的老同学,是怎样的前朝今生?人说赵教授是三峡学院的一张脸,在地气充沛的领域,与飞禽走兽为伍,同多姿多彩的生灵们特别亲热。在他看来,山水明澈的生态秩序,鸟语花香,万物竞生的瑰丽自然环境,应该是人类世界得以生存和繁衍的最伟大的母亲。而且,他还居然迷恋上我们避之不及的那些物类,把毒蛇的养殖写得那么漂亮,作为农业科技通讯的核心论文。他也告诉过我,他之所以投奔自然科学,是由于政治成本相对较低,更无须担当社会科学那些人文风险。 我读过他的一篇《浅析人类寿命》的文章。其文广引博证,得出的结论是,人类寿命随着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而不断增长,从好几个方面科学论述了影响人类寿命的多种因素和人类衰老的原因,以及人类寿命工程给生命科学带来的前景。 21世纪是生物学世纪,其主要课题之一就是将千百年来人们没有弄清的人类寿命之谜解开。现时代国人,谁不想健康长寿?我从90年代初就开始服用什么保健品、营养品之类,先是仙妮蕾德,尔后是安利、完美、螺旋藻,前几年又是线粒体素、金能量。一年要花一两万不说,还真没见什么效果,还是后来到医院才解决问题。现在看来,人,只有在反复的上当受骗之后,才会懂得生活的真谛,也才会真正认识到只有像赵教授这样的严谨研究,才不愧为探析人类寿命和健康的科学指南。读了他一些论文,我突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他现在把玩的这片领域,同样是无限风光。他正在完善一个有良知的学者,储存于世的人间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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