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清又一次向法院呈送了离婚诉状,但因联系地址空缺,而未被受理。他非常清楚,在有权有势的姘夫们的唆使下,此时的她已经成为地地道道的凶恶母狼,除了法庭之外,他不想在任何地方再见到她。他哀求立案庭庭长:“请求你们看在我已经‘抗战八年’的份上,特事特办,网开一面,受理我的诉讼吧。” 庭长:“我们只是根据民法通则,符合申诉条件的,才受理立案,而具体审理则由民事审判庭负责。你自己去找民庭问问看,哪位法官会接你这种,找不到当事人的案子?” 正说着民庭庭长恰巧路过,有人说:“呐,庭长来啦,自己问吧。” …… “只要能立案,我可以隔几天前来询求一次,看看确定审理日期没有,如果尚未确定,他日再来。一旦确定了,我当即签收传票,按期准时出庭,行不行?” 在两位庭长商讨后的一致支持下,其案受理了,他终于踏出了漫漫长长的,离婚的崎岖山路上的,能踩到实地的第一步。 揣着沉重而期待的心情,迎来了第一次开庭的日子,洪清早早地来到森严的民五庭,等待姗姗来迟的法官们和被告。 案子在法定的程序里一步步进行着,当他正在低头陈述案由与诉求时,左脸突然被掌击了,衣服紧跟着被撕扯破了,……法官和书记员惊呼起来,……法警们冲进来,庭审中止了。 洪清象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又回到秘密暂居地,继续他的营生。干完了手中的活,一时空闲下来的他,眼睛呆呆地瞧着门外。是在期盼着迎接送生意上门的顾客,还是幻想着梦中的她,会突然的出现在眼前,他已经分不清彼此,走神了。 想着想着,在他工作台三屉桌对面,备给顾客歇坐的大条凳上,赫然冒出一位膀宽臂壮的,青年男子。他怔住了,没有看见有人进来呀,再走神也不至于,这么大的一个人走进来,都看不见吧。他收住神怔怔地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修理的吗?”并仔细地观察起来者。 大大的脑袋,方方的脸庞,圆圆的大眼,双双的眼睑。粗壮的胳膊,超宽的肩膀,黝黑的颈颊,少须的面容。 来者递上一只六功能液晶数字电子手表,问:“只显一半字,能修不?” 洪清正欲接手,看见那只超巨大的右手,不由自主地缩回手来。 “哈哈,你看我奇怪吧?”他说着下到了地上。洪清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运动的,就见他已靠到了对面的板壁跟,高举双手,张开十指,诙谐地说:“来吧,让你看个够。” 此人完全没有下肢,臀部只有十来岁的儿童般大小,越是往上越粗壮,躯干活像一个巨大的全微分符号。手掌巨大,两臂超长,两中指间距长达两米十几。 洪清目瞪口呆,一不留神,他已跃回凳上。 “老弟,我对教师和残疾人,免修理费,材料费打折。你这只表么,全部免费,但是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可以吗?”洪清结巴着说。 邓勇,58年出生,是小丁父母桥头铁匠铺的邻居。他打吃奶时起,就顽皮捣蛋不安分,虚六岁时,在隔壁的粮食加工厂里玩耍,经常跳越碾米机的传动大皮带,师傅们都拿他没办法。突然有一次他被卷进皮带轮,轧瘪了双腿,昏死的他被送往县城抢救截肢,生命是获救了但成了半截残人,得了个勇半子的绰号。从此没人管得了他,走千家,吃百户,不分昼昏夜白。没钱花,到处抓,人人怜之惧之,惟恐避之不及。他身虽残,但意志却很坚强。着实可赞,从小练就了巨掌长臂,抓握之力更是惊人。他能单掌撑地,首身水平地跳跃前进。也能双手三指替足,悬空臀体漫步。更能甩开膀子,两掌着地,疾速如飞。日常起居,一概自理,无需任何他人帮助,大小如厕亦然。入水上树,无所不能。上半年的山洪暴发,上游林场冲下大量木材,他一人捞回三十多根,常常是臂揽双杉,甚至夹着三棵不小的杉木,独臂划行,来去自如。潜水之功,更超常人,一个猛子下去,三五倍之外出水。 可他有个嗜酒的毛病,见酒就沾,但是酒量并不大,沾酒就醉,也没人挡得了。几乎晚晚必醉,醉后闹出大大小小的事来,也没人阻止得了,但醒后却能认错赔罪。人人认同他心地善良,无非身残心痛而已,所以大多迁就他。 小丁吊儿郎当与他不无关系,只要不上班,他俩经常在一起。一来洪清租进丁家营业,小丁迷上无线电,心收起了不少。二来因为六七年前,受人唆使,合伙盗窃灯泡厂紫铜卖钱。为逃避打击,他四处躲藏,流亡他乡,讨要为生了那么些年。他比小丁大几岁,虽然只是个“半人”,但办事果敢机智,上下年纪的一帮人,没有不喜欢和他在一起的,然而都没有办法从根本上帮助他。 邓勇这次来找洪清修表,不单单是想来揩油,占他妙手精艺的便宜,还有一个天大的计划在心中谋划着。 自从袁玲嫁到丁家,邓勇的心就一刻得不到安宁,日日相见,却不能相近,惹得他时时心痒,夜夜春梦。无奈自知之明,并非只矮人一截,而是矮人大半,只得望美兴叹,自悦美梦而已。玲夫被洪水卷走后,他的心思就更加迫切了,心想着一来她也残,二来已寡,加上自己高超的水性,恰能疗其夫失水之痛,所以接近她的胆子越来越大。直到她吐出心声,她一直瞻恋着的人,是不知从何远方来的洪清,他火热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经过反复思谋,他决定要与洪清交个朋友,尽量争取得到洪的支持与帮助。 趁着洪清修表的当儿,邓勇和盘托出自己的生平、经历和愁绪、企助。 “老弟,这么一说,可见你也是个直爽之人。”洪清递给他表说,“情须俩悦,强求不得啊。” “我知道,所以来求你帮忙,大家都说你是好人,相信不会失望的。” 正说着,小丁一手提着一吊啤酒,一手托着一大包卤菜,走了进来:“好啊,你们都聊上了。洪师傅,这是‘勇半子’做东,我陪酒,专门请你的噢。”他诡秘地晃了晃手中的酒菜。 在洪清的提议下,早早地上了店门板息业,三人带着碗筷杯盏,下到屋后的银色溪滩。在西阳的屋影里,找一块平整的卵石群面,铺上塑料薄膜,摆开了把酒共饮的架势。各自驮搬一块大石头为凳作座,小丁一人端两,以供宴东勇半子立身。 当小丁拿起瓶开,正欲撬起瓶盖,却被洪清一手捂住。他左右看一眼二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你们瞧得起我,那就让我先说两句话。” 两人表示同意后,洪清继续幽默地问:“请两位先报一下,你们各自的最大酒量,行不?” 小丁量小抢先:“我顶多只能喝一瓶。” 邓勇看了一看洪清,说:“洪师傅,没关系,如果不够,可以让小丁再去拎。” “三个大男人,坐在溪滩上,脱了外裤,我可以不起立一直喝,没有时限。小丁,你一双手能拎几瓶?四袋能吗?” “哇,四十瓶?你行吗?”小丁愕然。 “小邓,既然你和小丁是朋友,为什么不请他撮合你和他嫂呢?”洪清问。 “她不会听小叔子的,只有你的美言,我才可能有一线希望。”邓勇哀求的口气说。 “如果你真的要我帮忙,那就得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戒酒,我以戒烟陪你。我酒量好,但没瘾,不需要戒。只是烟瘾太大,早就想戒,由于决心还不够大,正好借你的东风用用。” “为什么一定要戒酒呢?不戒不行吗?”小丁放下的酒瓶又想拿起来。 “你们说呢?邓勇既没有稳固的工作收入,也没有优越的家庭经济条件,怎么能给她们母女安稳的生活,幸福的保障呢?” …… 三人只吃菜,都没喝酒,十瓶啤酒都被喂洗了滩上的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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