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时空惹祸 红旗飘飘风雷动,惊涛滚滚东西和。 新见一轮月满悬,秋夜气爽星缺落。 在上一年的金秋十月,红色中国重新坐上了联合国安理会的要席之后,壬子鼠年正月初七,高个子大鼻梁的美国总统尼克松先生,将来访问北京上海了,从此东西方互相敌视的气氛真正开始得到了缓和。 极度痛苦的思念中挣扎光阴的洪清,仍然在被窝中塞听着无线电波传诵的各种新闻消息,排解着无法言喻的烦忧。可是刚刚度过了一个极其无聊的除夕之夜,他已经难以找到更好的方法排忧解烦了。想着两年多没有见面的她,想着天天唠叨的老母和天天烦惹在他眼前的姜娜,大年夜的上午,他一声不响地走出家门,从空无一人的知青点后面上山,绕道来到三仙石,孤独地坐在冰冷的石面上,饿着肚子发呆。直到稀稀拉拉的零点迎新爆竹响过,他才摸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慢慢地挪步从后院溜进屋,嚼几口土制的新年米糕,喝两口水,倒头便睡。 “小娜,你来了。”洪母看见姜娜进门,故意大声说着。 “干妈,新年好!他回来了吗?” 老人向他房门努了努嘴,“今天早上天快亮了才进的门。” “他睡他的,我们聊我们的。”姜娜一把拉过老人坐在堂前竹椅子上,然后放下手中拎着来的“小方蛋糕”和“蜜枣”两件拜年的红纸礼包。 “你看,你看,曲江船,倒着撑了不是?哪有姑娘给男家拎礼糕的?”老人笑着推谢。 “别嫌弃,我这是给干妈拜年来了,总不能新年第一趟空着手吧。” “小娜,你就别等他了,碰到有好人家嫁了吧。他这是自作自受,你对我们这么好,他还不动心,你何必等他呢?”洪母拿出几碟花生瓜子糖点,放在竹几上,示意她吃。 “他一年不结婚,我等一年,十年不结,我就等他十年。” “……” 饿躺被窝里的他装着没听见,既不起床,也不开门,只是竖起双耳,隔着木板壁听着她们的谈话。 熬过了初一整整的一天,日头升起,迎来了开始拜年的初二。作为家庭中唯一拜年代表的洪清,每年的初二先到大舅家,初三到小舅家,初四再到婶婶家,……初七自己家中设宴回请诸位长辈,几乎年年都差不多的安排。 中午在大舅家,几位表兄、表姐夫都知道他是海量,刚上桌没多久,众人相劝,三下五除二,就下肚了不少。可是连续两天几乎没有进食的他,很快呕吐了起来。吐完了酒食,又吐起了黄色的苦胆水,一会儿红色的鲜血也随之而出了。 赶紧送往医院,经检查他是急性胃炎、胃出血,得住院接受保守治疗,幸好尚无需手术。 洪母恨他不听话,开始时不愿上医院探视、伺候他。 而一直暗恋着他的姜娜,再也控制不住情感,公开地上医院伺候起他来了。可他不接受她的照顾,“姜娜,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走吧。都是因为你,我和我妈才会忿懑到现在的地步。” “就算是因为我,你也不应该这样作贱自己啊,就算邻居,就算同队社员,我照顾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吧。”姜娜不好意思地说。 在两天的禁食时间里,姜娜都“死皮赖脸”地陪护在他身边。 “小清啊,你就别再和干妈拗了,起码的也先等病好了再说吧。”她仍然耐心地小声说。 可他并不领情,一天到晚紧闭眼皮,直到九点医院清退不该陪护的人员,他才得到清静,睁开双眼,起床下地,在病房内来回不停地走着走着,继续着白天躺在床上的情思。想她一人在外,年是怎么过的?不会像我这么孤独寂寞吧?在曲江她就没有拜年的亲戚家,在省城更没有,他知道在上海一定也没有。多么希望能在一起再欢度一个新年,可偏偏就安排什么实习,老天怎么这么狠心呐? 遵医嘱,可以进流质了。大清早姜娜捧着用小木盖子盖着的,外面裹着汗布巾的浅钵,走进病房。钵内装着洪母熬了一个大天亮的,稀糊糊的,加了白糖的粳米粥。 “来,小清,起来喝粥,很稀很稀的,医生说的,可以喝粥了,喝了养胃,好得快。”她喋喋不休地一边打开准备一边说着。 “……” “别挂念她了,没事的,她家条件那么好,就是学习紧张点,辛苦点。再过一年就工作了,就不会那么紧张啦,你放心吧,养好自己的病要紧啊。” “……”他眼角开始流出了眼泪。 是痛苦,是忧伤,还是感激,他自己都不知道,旁边的她更不知道。 “你不睁眼也行,张开嘴,我一瓢瓢喂你,好吗?” “放在这里,你出去,我自个来吧。”闭着眼的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她无话可说,知趣地离开,走出病房,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在医院小花园的僻静处呆呆地坐了一会,强装笑颜,回到病房,看见粥钵已空,高兴起来,笑着说:“这就是嘛,过两三天可以出院回家啦。” 他依然紧闭双眼躺着,没有搭腔。 她也不多说,卷起餐钵包裹,回程上工,向她的干妈邀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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