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两口子貌合神离,白天看着好好的,一到夜晚,几乎他一刻不歇地挣扎在思念的痛苦里,夜夜都得哝哝唧唧着“明明,明明”的入睡,晨晨都在“明明别走,明明别走”的呼喊中震醒。时间这一长,姜娜再也不干了,她里里外外、翻箱倒柜地寻找销毁所有他们以前的照片、日记、书信,所有男女同学的信件、照片一概没放过。就连他温习了好几遍的初高中课本笔记,一股脑儿地全都给烧了。 这样的一扫荡,非但没有扫除他心中的旧影,反而煽活了那一股怨愤之火,为他们以后的婚姻归宿埋下了伏笔。 安宏的病情日趋恶化,经常处于肝性昏迷之中。黎明已经毕业,被分配到省儿童医院工作。为了照顾方便,经多方协调,在医院安排一张特别病床,女儿为他的特别主治医生。 在一个清醒的周末晌午,他把三个孩子召集床前。儿媳宋茹怀抱不满一岁的孙子,站在他的左侧,旁边是儿子黎临。右手边是黎明,边上是茹母。 脸色棕黄发黑,全身已经没有肌肉的他,右手摸抱在女儿的双手中,左手在儿媳的帮助下贴在熟睡中的宝孙子脸旁。他环视四周,说:“孩子们,我的时间不多了,趁现在还清醒,我要求你们,把你们妈妈的骨骸捡过来,放在我的身旁一起火化,合葬一墓。曲江那边,只取骨骸,保留墓冢,以后我们还可以回去玩玩住住。对组织上不要提过多要求,一切按规定办理。” 众人含着泪点头答应了。他带着病态的笑容,又一次进入昏迷。 经过讨论,黎临带领省革委办指派的专车,和殡葬泥工等一行人,日夜兼程,没有告知洪清,在侧面开冢,由殡葬师傅一点一点的摸出骸骨,装盒起运省城。泥工封拱复冢,老坟依旧,只不过在侧边扒拉出了一大片新土,着实让几天后发现的洪清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满脸长途疲惫态的儿子,听到告诉他已经把妈给他接回来了的时候,老安宏强露出最后的一丝微笑,与世长辞了。 按他的遗言,殡葬师傅们把吕平的遗骸按照生理位置,细心地摆放在他的右侧腋下至小腿跟。一位师傅在黎临耳旁,轻轻地说了点什么。然后用绢布双双裹包起来,送往殡仪礼堂行告别仪式后,送入火化,入殡碧翠苑陵墓。 挑着一担山柴的洪清,快步如飞地行进在菱背小道上。被等在路旁的吕平拦住,“清儿,这么窄的小山路,那能跑这么快呀!” “妈妈,您怎么在这里?” “跑这么快,干嘛呀?” “我急着去您家抓贼呢。” “什么贼啊,你这么紧张?” “妈妈,您还不知道啊,你家的屋背瓦片,被人家偷了一大片。我修好了,又被偷了,都好几次了,可我怎么也逮不着他们。” “清儿,你误会了,这是你安伯伯来接我去工作呢。只是门锁时久锈蚀打不开,你帮助安装的大门又太结实,怎么撬都开不了。时间紧任务重,你安伯伯一性急,就从屋后背钻进去了。” “噢,原来这样啊。妈妈,安伯伯怎么没和你一道?” “你安伯伯呀,可忙了,正打前站呐。我们要去向列宁同志报到,安排新的工作了。” “那太好啦!” “清儿,妈妈有事请你帮忙。” “妈妈,什么事,您说吧,不用客气。” “只怪我们走得太急,一不小心被房门夹掉了我的左脚母趾。你有空得帮我找找,会不会掉在房门边了?我实在是疼得受不了,只好拜托你了。” “妈,不用客气的。我一定照办,可是找到了,我怎么给你呢?” “找到了,你就交给明明,你不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她说吗?” “妈妈,妈妈,明明不理我了,她不要我啦。” “那是你自己不好哇,可不要怪明明哦。” 说着她飘远了,洪清急切地喊着“妈妈,妈妈,我还没说完呐。妈妈,妈妈……” 姜娜用劲推他醒来,啊,是一场梦,一场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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