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表情严肃地站起来说:“我必须先回家一趟,再来。” “这一部救护车随时给你们使用,司机吴师傅。”院长指着旁边的师傅对他说。 “那好,我们先去一下,再回来。” 洪清冲进家门,快速地寻找他妈,只对黎明说:“你好好在家休息,我找妈有点事。” “她去地里摘菜了。” “噢,我去找她。”说着他快速奔出了门。 在洪妈妈姐弟俩及其他社员的帮助下,在他家厨房后的围墙边用几根杉木支靠起一个三角棚,里面放置一张两尺宽的木板床,准备好迎接自己的亲人回家,待殓。一切就绪,他跑回厂大门,登上原先那部车,回到医院。护士们已经为她清洗干净,里里外外换上崭新的护士服装,给她戴上了镶着两条蓝色标记的总护长工作帽,安置在担架上。 “小清,总护长的鲜血,请您也一起带去,安放在她的身旁殡了吧。”院长对他说。 “阿姨是曲江人的大恩人,有多少人因她而获新生,我就是其中之一。既然她献出了,就让她永永远远地献给曲江,献给大海,让我来处理吧。”洪清对着大众高声地说。 洪清让车子先停在桥头,他庄严地抱着阿姨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向大桥中心,打开瓶盖,放在旁边。靠在东侧栏杆上,洪清右手抓住瓶口,左手托起瓶底,慢慢地向着曲江中心倾倒着尚存热气的永不凝固的鲜血。微微的西风,扬起血雾,飘得好远好远,像一面巨大的飘扬着的红旗,渐渐地,渐渐地溶入曲江,漂漂然,入大海,去实现她的理想。洒毕淋尽,洪清用手一拍脑门,在额头上留下四个鲜红的指印。 他再度抱起血瓶,上车回到家门外。他下车进入家门,径直走向黎明。她一看见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啦?” “明,先不问我怎么了。我请你一定要坚强,坚强,再坚强!学习你爸妈的革命精神,百倍千倍地坚强起来,好吗?”他用带血的手拉着她说。 “好,我听你的,一定坚强。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他楼着她出了院门,冲着前面的车子大声呼嚎起来:“阿——姨————,我和明明接你来啦————!”终于他悲珠滚滚的流淌了下来。 焚烧品都被取缔了,唯一仅存的,只是山民土制的黄竹纸。安顿好阿姨,洪清挂起了三条纸袋蚊香代用、点燃,用两副大碗套小碗,小石子垫斜着,菜籽油泡棉纱条,点亮代烛,为尊敬的阿姨照亮迢迢冥路。 他找来两块稻草垫,二人双双跪在吕平脚后,黎明早已经是个沙哑的泪人。洪妈妈为他们赶制了三套白布孝衣,一套是给黎临的,挂在旁边代人,仨人腰上都困着稻草绳代替麻索。 他舅舅拿来毛巾热水,让他洗手擦脸,他说:“不,这是阿姨给我的最后抚爱,我要让她透过皮骨,沁入大脑,沉入心田,让她永远永远,永永远远地活在我的心间。”说着他大声地哼起了哀乐: 2 2 2 1 2 3 1 - 2 1 2 3 2 7 6 5 6 - - - , 2 2 2 1 2 7 6 5 - 6 1 5 3 2 - - - , 5 6 4 4 5 - - - 6 1 5 3 2 - - - , 5 6 4 4 5 - - - 6 1 5 3 2 - - - , 2 2 21 2 3 1 - 2 1 2 3 2 7 6 5 6 - - - , 2 2 2 1 2 7 6 5 - 6 1 5 3 2 - - - , 6 6 5 6 6 3 2 1 6 1 5 3 2 - - - , 2 1 2 3 2 7 6 5 6 1 5 3 2 - - - ,…… 两眼泪瀑淌五行,心脑喉鼻齐震奏, 悲戚声声感天地,香烛袅袅恸陌人。 医院各个科室送来了花圈,总厂、总厂各部门,各个分厂,各个团体,送来了花圈。厂广播站播出了:“厂医院吕总护长被斗死了,请被她救护过的病人、家属、亲友,有感恩心者前往吊唁,地点就在厂大门外向东八十米。” 曲江广播站不久也播出同样的消息,一时间人群潮涌,鱼贯而入,南进北出三角竹棚。老派的胸别白布条,给她敬香烧纸。新派的臂挽黑纱,鞠躬默哀。新老殡葬习俗在此交融聚会,许多人携亲邀友,来回多次。有的还献出了私藏的香烛纸箔。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吕平之死悄悄揭开了“派斗”的序幕。 悲痛欲绝的不叫年的年过去了,正月十一黎临才姗姗归迟。一踏上曲江的土地,他就闻知母亲的噩耗,快步如飞地先到顺路的洪清家打听,意料中地遇见了妹妹,兄妹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双七女主单七男,眼看着吕平的三七将至,头七二七都是在洪家拜祭的,眼下儿子归来,三七应该回她自己家去。三个青年商量决定当即杀回老家,不管什么红白封条,撕扯了冲进去再说,打扫准备母亲的三七大祭。 进门一看,上下三楼,一片狼藉,好东西都不见了。楼上楼下两架收音机都没了,所有的书籍没了,好一点的衣物被褥蚊帐都没了,就连兄妹俩几年前的玩具和黎明心爱的小飞机也没了。 兄妹俩再次少泪纵横,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厅堂里发呆。洪清一边劝说着,一边忙着打扫整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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