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6-8-28 07:35 编辑
“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这是当年人们常挂嘴边的一句戏言。 那会儿,生产队是集体所有制性质,“出工挣工分,年终把红分”。春季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万物复苏,放眼望去,绿油油的麦苗,金灿灿的油菜花,色彩斑斓,春意盎然,出工的队伍格外齐整,真是“一年之际在于春”。每到我队最东头“营房”地块劳作时,必经一块号称“牧草之王”的紫花苜蓿地。苜蓿产草量高,草质优良,紫色的花蕊随风摇曳,养眼诱人;早春嫩绿苜蓿枝芽也可供人们采摘食用。但种植面积仅有二三亩,主要是掺拌到麦秸中,喂养生产队的骡、马、牛大牲畜,不喷农药,无人看护,完全顶天立地、自由生长。我发现队上妇女路过此地,都会避开队长视野,飞奔而去,采撷嫩苜蓿,匆忙塞进衣兜,倘若有人大喝一声,苜蓿地的人会尴尬一笑,四散闪离,未进地的立马停下脚步,左右观望,那有趣的场面,令人捧腹。 秋季玉米地的田垄、沟壑或田野四周,队上皆会散种一些毛豆,枝繁叶茂,藤蔓缠绕,一寸长的毛豆角,绿茵茵,毛茸茸,边角空地,充分利用,多少不一,产量不大,每个劳力少则分几斤,多则十来斤,煮毛豆、拌个菜,也能调剂、改善一下清贫的日子。每到劳作间隙,一些妇女、姑娘就会以“解手”名义钻到玉米地,长时间不出来,这时,队长就会指派妇女队长到地里查看,不大工夫,地里传出妇女队长的怒吼声:“脸皮厚的,谁在拔毛豆呢!”“呼啦啦”出来不少人,跟撵“贼”一个样。 诸如此类“大家拿”现象,司空见惯,见多不怪,日子恓惶嘛。别说,苜蓿下锅,图个绿菜,毛豆煮熟,娃们高兴。 1977年秋,公社发生一件令我难以忘怀、刻骨铭心的事件。 一天,我刚返回城里的家,就获悉邻居最小的儿子去世了。不敢相信,十分震惊,对邻家的这位儿子,我再熟悉不过了,他比我小一岁,我俩同在一个学校读高中,比我低一级,晚一年插队,且同一公社不同的大队,小伙在周围邻居眼里,高挑个儿,清瘦干练,逢人便笑,热情礼貌。一番追问,我方知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19岁的刘康(化名)插队不足一年,念家回城,路过一片早熟的玉米地,知青回家么,身在异乡,虽无好东西,总想给家里捎点啥,空手而归,于心不忍,这一愿望,恐是插队知青的共识。面对空空如也的黄挎包,他端直走进一片玉米地,顺手掰起了嫩玉米。据说,装有多半黄挎包,他刚从地里探出头来,被巡逻的民兵发现,逮个正着。那年月,不难听到,知青恶煞的很,其实荷枪实弹的民兵,那才“二”呢?有时,发现小蟊贼,一溜烟逃跑,冲天“砰、砰”放两枪,真能吓破你的胆。 说千道万,事已至此,就是偷了几个玉米棒的事。当年,算经济账吧,一个煮熟的玉米棒,卖5分钱,即便偷10个,也就5毛钱的事;若“上纲上线”,算政治账吧,把人带到大队部,“赃物”没收,或追加罚款,或写份书面检查,顶多落个骂名。不知谁的主意,黄挎包连同“赃物”一并没收,还将刘康放逐到不远处的一座砖瓦窑,接受劳动改造。不知是窑场缺人手?还是“接受再教育”的一种方式?可谓,鬼晓得、天知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正是那天下午,劳动间歇,二道原上,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刘康正好在一堵高大的围墙下稍事休息,说时迟,那时快,霎那间,他背后的高大围墙轰然倒塌,刘康活生生被坍塌的墙体吞没,狼烟四起,人们赶忙从废墟里刨挖,当抬出人时,口鼻淌血,已无呼吸…… 事后,我清楚地记得,左邻右舍,见了他年迈的双亲,不免阵阵酸楚,欲想安抚,欲言又止,深怕触及老人脆弱的神经。真的,好长时间不敢提及“刘康”名字,似乎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回到队上,这一噩耗像长了翅膀,迅速在知青中传开,议论纷纷,心绪难平。归纳起来:其一,欲罢不能,事出有因,欲言又止,不好评说;其二,生命诚可贵,草草安葬了;其三,令人费解的是几个苞谷棒,竟能“报销”一个鲜活的生命,豆蔻年华,扼腕痛惜啊! 此事对我震动很大,真应了“老三篇”中的话:“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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