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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地里的青春--20
自从那晚我和包子的奸情被盘根和狗闯几个勘破以后，包子就觉得像明媒正娶了一样，差不多天天晚上找我。这一天我们来到我们二百亩地的西北角，这里是去年冬天取土烧砖时挖的一个深坑，总有两三米深。经过一个夏天，积满了雨水，成了蛤蟆的乐园。听着喧闹的蛙鼓，还有四野里秋虫的鸣叫，感觉这块曾经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土地，已经彻底重新被坟地的荒芜和死寂占领。莫非世界最终的胜利者一定是死亡么？包子忽然抱住我的胳膊说，我怕。我说你怕什么？她说当初有那么多人，现在都快走光了。你也会走吗？我说会吧？包子一下抱住我的胳膊哭起来。我本来也很郁闷，被包子这一哭，惹得心里酸起来。其实我并不只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我是为了这些当初单纯到从不考虑明天的一帮年轻人，怀着一腔热情，来到这块荒凉的地方，坟墓吓不住我们，贫穷吓不住我们，劳累吓不住我们，因为我们这个集体的成员，从十二三岁就在一起，每个人的脚步和气息都互相熟悉，所以我们互相信任就像信任自己，我们的生命已经汇聚成一个年轻有力的整体，而如今我们将被命运一个一个地拆散，简直就像被凌迟处死一样痛苦。其实离开这里，是我们都期盼已久的事情，但我们却完全忽略了同时会有一个令人肠断心碎的离别等待在这里。本来像洋马说的，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散，也可以，为什么要用所谓前程诱惑我们？离间我们的友谊？为什么有的人凭借外在的力量就能飘然而升，有的人却又被外在的力量阻止在原地？为什么不能公平地凭借自己的能力敲开命运的大门，就像枳和乐丽一样？为什么······我不是在质问哪个人，怪罪哪个人，我明白这就是生活残酷的一面。可我不忍心将这残酷的真相告诉这个柔弱的姑娘，我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冰冷的现实，尤其是在这野蛩四起，暗夜六合的坟地里。于是我不负责任地说，别哭了，你不走，我就不会走，我陪着你。包子抬脸望着我，破涕为笑，星光在她眼里闪烁。我用手轻轻地替她抹去了泪水，包子闭上眼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星光下包子的鸭蛋脸显得线条更加柔和，我忍不住想亲她一下，可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洋马，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就算他已经死了，现在坟头还没有干哩！包子见半晌没有动静，睁开眼看着我举棋不定的窝囊相，轻叹一声，说，回去吧！
又走了几个，我数了数，还剩下四男九女。盘根已经完全没有了笑容，有几回我看见她红着眼从侯革大的屋里出来。我说盘根，沉住气，不要太着急，招工的不来，你总往老侯这儿跑也没用。盘根斜我一眼说，我往哪跑不用你管，要不往你那跑，有用吗？那一个人的心还不够你操么？我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觉得她当初报名下乡成为学生领袖，到处讲演，那股叱诧风云的强大，都是被逼出来的假象，看她现在的样子，这样急迫，这样脆弱，似乎只要能快点回城分配工作，就不惜牺牲一切。但是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迫。
但人真是群居动物，不久，连我也开始有些沉不住气。我们这一代从小和集体捆绑在一起，听任来自国家意志安排惯了的青年人，一旦离开集体，离开上边的安排，就会无所适从，像离群的羔羊一样惊慌失措。当初人多的时候从来没有急于离开这里，如今人越来越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盼望回到城市，一想到今后，心里就发虚。特别到了晚上，宿舍里睡着三十个人的大连铺，只剩下狗闯文豪我们仨，再没了睡前的打闹嘻笑，不免感到凄凉焦虑。倒是文豪还能不急不躁，甚至还有心情自言自语地念诵古诗。我和狗闯问他，你心里不着急吗？文豪笑着说急有啥用？古人云，君子安贫，达人知命，我们就像树上最后几片叶子，既然季节到了，总会有一阵风把我们带走的。我忽然觉得这个绿豆芽一样瘦弱无力的书呆子和他爹一样，身上倒有一种宽宽大大的气像，内心其实比我和狗闯这些看上去红发绿面横刀立马纸老虎的要强大得多。
为了逃避晚间的寂寞，这天晚上我邀包子又来到蛤蟆坑，我们挨得很近坐在田埂上，仰望着晴朗的夜空，星星好像格外稠密，耳边有什么虫子发出“格拉······”的悠长叫声，让我们产生一种被抛弃在世界的角落里，地老天荒相依为命的感觉。包子说天凉了，我说可不嘛，就和她靠得更近一点，觉得她软软的，暖暖的，就想把她抱在怀里，正盘算着要蠢蠢欲动，忽然天上划过一颗流星，包子就长叹一声，说，谁又要走了。我说什么谁要走了？她说只要一看见流星，就会有人离开。我笑了，说净胡扯，包子说是真的，别不信，我已经注意很久了。这回可能是盘根吧？我说就算是，也是你呀，包子说为啥？我说盘根怎么能配得上这么亮的星呢？她没你漂亮啊！包子就把她的头靠在我肩上了。我像要下水游泳先撩点水试试一样，在她嘴上轻轻啄一口，包子嘿嘿笑了一声，我便知道水温正好，就一猛子扎了下去，一下子揽住她的腰，把嘴贴在了她的唇上。包子也和我贴的越来越紧，我的手就自觉不自觉地从她衣服底下伸进去，摸着了那两坨软肉。包子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呻吟，这声音让我顿时像喝醉了酒，头昏脑涨，颠倒衣裳，完全失去了把持，就要得陇望蜀。忽然包子推开我，说给你说个事，昨天夜里很晚了，雨莲又胃疼，要吃药，没有热水，我想老侯屋里有暖瓶，就拿了茶缸去他屋里找点热水。可走到他门前，见没有灯，正想回去，忽然听见有女的小声叫唤，仔细一听像是盘根，那叫的声音很难受。我说是不是病了？包子说我觉得不是，病了为啥在老侯屋里？我想了一会儿，想起这些天不断看见盘根进老侯屋里，心里一震，就明白了什么。又想了一阵，我说，包子，你的机会来了！包子说啥机会？我说这一定是他妈侯革大没干好事，你操住心，他还会干，到时候你就去侯革大门前，直接喊盘根两声，然后马上离开。包子问为啥？我说真是个傻丫头，那样他就会千方百计把你弄出去了。包子想了好久，说，我这样对得起盘根吗？我说盘根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如果照我说的做，说不定还能让老侯就此罢手呢。包子犹犹豫豫地说，那好吧。她又搬下我的脑袋要重续前篇，可我明白了盘根的事，心里五味杂陈，再没有心情了。我想不通以盘根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事情就算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也不该是她啊！这就是峣峣者易折吗？忽然我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对她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或许是尊重，甚至是有点敬爱，而这是在包子身上没有的，我们有的只是异性之间的爱慕，我想如果把这两样情感加起来，也许才是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吧？就算对盘根没有这种情感，却也绝不愿看到她被老侯这样一个黑猩猩似的丑八怪糟蹋。我眼前甚至出现了盘根闭着眼睛，屏着呼吸，忍受着老侯那张臭嘴里呼出的大葱加烟草气味的痛苦表情，我的心一阵紧缩……这样做值得吗？可是如果她自己认为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能换来快点离开这里，找到一份工作的话，那她又有什么错呢？我又能为她做点什么？如果我带人把老侯捉奸在床，除了把老侯送进监狱，那只会让她前功尽弃，更重要的是这样巨大的羞辱让她怎么承受？
十几天以后，有一个省内卫校的招生，侯革大顶住胡天林的压力，最后以带走一个回乡青年为交换，把包子送出去了。那个回乡青年就是书记的外甥女，村小学都没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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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6 07:2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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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7 09:5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