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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咱们都是男子汉”
科尔沁一天天长大，饭量也跟着一顿顿见涨。开始时一顿半拉窝头吃不了，到后来两个都不够了。集体户的粮食是按人头定量分配的，本来就不充裕，无形中多了个比人还能吃的科尔沁，就更捉襟见肘了。因此，一到饭点儿往往是吃得快的就撑个够，吃得慢的就吃不饱。于是，有些人开始在盛饭的家什上动了心眼儿，连二大碗都嫌太小，恨不得把洗脸盆操起来；吃饭的速度也几近狼吞虎咽，饭到了嘴里根本顾不上咀嚼，直接就进胃里了。尤其是遇到改善生活的时候更是争先恐后互不相让。
一个风雪飘摇的早晨，队里传来停工的消息，集体户里一片欢腾。临近做午饭的时候，艾华、吕建国和胡海洋鬼鬼祟祟地跑进屋，缠着李向东要改善生活。
“李大户长！”艾华笑嘻嘻地凑到李向东跟前。
“向东哥！”吕建国语气异常温柔。
“领导！”胡海洋弓着腰紧跟其后。
李向东知道这几个小子凑到一起准没啥好事。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在这儿跟我玩酸的。”
艾华说：“请问李大户长，天天啃窝头您老人家就不烧心？”
吕建国说：“是啊，向东哥，我现在一闻到苞米面的味儿就反胃。胡海洋！你呢？”
胡海洋马上附和着说：“我？我比你们都邪乎！我是一听见窝头两字就迷糊……”
“去去去！一边儿去！”李向东不耐烦地说，“谁不愿意吃好的？我想顿顿吃饺子，可也得有啊。”
艾华说：“我们哪敢做那个梦啊？只是想……”
吕建国说：“只是想稍微改善一顿……”
胡海洋说：“一顿高粱米饭就心满意足了！”
“想得倒美！高粱米饭？！米呢？”
“报告李大户长！‘高粱米’的秘密我们早就探到了……”
“仓房米缸里藏着呐……”
“足够吃一顿了……”
李向东本想搪塞过去，没想到让这三个小子堵了个溜严。
“就你们几个小子鬼点子多。那点儿高粱米本来是留着过元旦用的，没成想让你们这几个耗子闻着味儿了。行！早吃晚不吃，今儿个就开开荤，中午吃高粱米干饭……白菜炖土豆。”
那个年月资源匮乏，尤其是粮食，全部统购统销，别说是大米白面这类细粮，就是高粱米也是稀缺品种，能吃上一顿高粱米饭对于天天吃腻了苞米面窝头的知青们无疑像过大年似的。
艾华带头兴高采烈地呼喊。
“啊……户长万岁！”
“户长万岁！”
“万岁……”
艾华带着两个猴急的男生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挑水的挑水，烧火的烧火，把本来就不大的外屋地挤得严严实实。蒋小燕乐不可支，地位俨然已经由火头军升到了司令员，啥事只要动动嘴就齐了。
蒋小敏饭做得好是大家伙儿公认的，下来没多久就以全票通过的优势被推举为户里的伙食长，一个人挑起了十二口子吃饭的重担。拿她自己的话说，这就是个挨累不讨好的差事，唉！谁让咱没事找事在众人面前臭显摆来着。
两个锅灶一起开火，饭菜很快就做好了。蒋小敏顶着满身雾气把菜盆端上东屋里的长条桌，大声宣布：“菜限量！每人一大勺！饭在锅里自己盛！”
伙食长一发话，十几个人迫不及待地冲向锅台，每个人一上手都盛了满满一碗。只有马志强拿个大碗只盛了小半碗，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与众不同。
正当大家心里直门儿纳闷儿的工夫，只见马志强几口就吃光了碗中的饭，随后又跑过去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然后悠然自得地躲到一边细细地品尝久违的米香。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对其独到的精明之举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等杨光喂完科尔沁后，锅里只剩下了几块饭嘎巴。
李向东把自己的碗推到杨光面前说：“快吃吧，我吃饱啦。”
杨光抓起饭嘎巴说：“这就够我吃的了。”边说边往外走。
吴媛媛急忙把菜折在自己碗里的半碗饭上，对着蒋小敏使了个眼神，蒋小敏心领神会地端着碗追出去。
“杨光！你的那份媛媛给你留着呢，你看！够不够？”
“不用啦。我愿意吃这个，慢慢嚼……老香了。”
杨光头没回腿没停，带着科尔沁走远了。
蒋小敏一扭头瞥见马志强正在一边儿搂着一大碗饭，幸灾乐祸地吧唧着嘴,气得大叫：“马志强！你……”
“我咋的了？招你了还是惹你了？”马志强嬉皮笑脸地说，“眼睛瞪得像个铃铛似的，也不怕风大刮进去沙子。”
“你，你没看见杨光还没吃呢吗？”
“他没吃呢？他那份儿早就进狗肚子了。我就不明白啦，养只鸡能下蛋，养头猪能吃肉，养条狗能干啥？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吗！”
马志强神气活现地说着，嘴里照样吧唧着,而且发出的声响更大了。气得蒋小敏一甩系子跑回了西屋。
杨光带着科尔沁快步来到场院外的羊草垛边。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凛冽的寒风卷起草垛上的飞雪频繁地灌进脖腔里，呛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杨光也不躲闪，始终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和鼻子很快变得通红，两只耳朵似乎冻僵了一般毫无知觉。可是杨光还是不愿意离开，他手里捧着几片饭嘎巴默默地送到嘴边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两行无声的热泪悄悄地夺眶而出，在雕塑般的面颊上肆意流淌……
科尔沁静静地蹲在一旁，像做错了事等待处罚的孩子似的望着杨光。当第一颗泪珠滑落在杨光脸上时，科尔沁竟匍匐着身子拱到杨光怀里发出婴儿般哭泣的声音。杨光惊奇地发现它潮湿的眼睛里竟也闪动着泪花。科尔沁哭了？！杨光暗自惊喜：难道这畜生真的通人气懂人情，知道主人为啥喜为啥忧为啥伤心落泪？
杨光急忙擦干眼泪，拍拍科尔沁的头说：“不哭！不哭！咱们都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
科尔沁像是听懂了杨光的话，立刻停止了哀叫。
杨光说：“走！玩会儿去！”
科尔沁见主人高兴了也欢势了，围着杨光在雪地里撒起欢儿来。
说来也怪，自打那天起，杨光再喂科尔沁时，科尔沁坚持让杨光咽一口它才肯吃一口，如果杨光不咽它就坚决不凑边。
有一次，杨光看锅里的窝头不多了，就想先把科尔沁喂饱再说。可科尔沁就是不买账，只要杨光嘴里的饭不咽下去自己的嘴就绝不伸过去。杨光伸手吓唬它无动于衷，把嘴凑过去哄它更是死活不张口，气得杨光没招没落地干着急。
户里的同学们见了都夸科尔沁长大了，懂事了。
张招娣惊喜地大叫：“看！科尔沁真没白养活，知道疼人啦……”
杨云英也高兴地说：“可不咋的，科尔沁真仁义……”
蒋小敏抢过话头说：“我看啊！养狗就是比交人强，你们说科尔沁是不是比有的人强多了！”
吴媛媛急忙阻止说：“别瞎说！让人听见多不好……”
“本来嘛！”蒋小敏声音越发大了，“我就是说给有的人听的……”
马志强听见也装作没听见，对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毫不理睬，照样大口大口地吃着窝头，旁若无人地吧唧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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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5 11: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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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7 10:4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