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 十五

欸咿呀未

       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我以前是善良的，我也相信和我生活在一起的知青同学从前都是善良的，现在仍然善良着，但知青生活改变了我们，越是难熬，越让我们变化得更快。常常说，饥寒起盗心，这话一点都不假。我们怀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虔诚情感来到农村，虽说这种教育不知道要有多长，但每个人都不想落后，也不敢落后，甚至在谈起接受再教育的感想时我们知青点的代表会昧着良心说：“当看到臭哄哄的大粪时会想到香喷喷的白米饭来之不易，当伸出满是血泡的双手时，不觉得痛，只会想到剥削阶级家庭让我变成一个四体不勤的寄生虫，是鲜红的血泡改变了我，让我身心变得更健康。”可是当队长把国家拨给我们砌屋安家的木材换作他家的房梁时，当把配给我们的粮食克扣干净时，我们的感觉是我们不需要接受再教育了。其实，毛泽东早就说过，“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因此，我们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教育他们，我们的教师——贫下中农。

       张超群在业余体校学过摔跤，两三个壮汉也奈何不了看上去精瘦的他。蚕豆事件后，他变得消沉起来，队长分配的事基本不做，要么整天躺在床上不起来，要么就硬拉着我们到晒谷场上练摔跤。我们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社员们围着看热闹时，他就会故意败给我们，并装出一副狼狈像。大队支书恨死了这些把戏，有天张摔跤又拉着我们在场子上练着，正在出工的社员放下手里的活计围了几层在一旁起劲地吆喝。支书站在后面哼了声：“尽一点花架子。”他把在队上当保管员的侄儿叫到一边：“娘的，不给城里伢子一点厉害他们会上得天。”

       保管员长得牛高马大，是队上有名的大力士。他推开人群走到场子里对我说：“我们两个玩玩？”别看我身高一米八，可严重的缺乏营养体重却只有五十八公斤，社员给我取了个小名，非常的形象，叫“竹竿子，”我哪是吃这个菜的虫？顿时就慌了神。张超群赶紧抢先一步说：“杀鸡不用牛刀，我打不过你他再上。”我连忙退到一边，场子上响起了一片掌声。保管员朝手上吐了口口水，搓了搓手，就朝张超群扑过去，张超群故作招架不住闪了开，社员们一阵大笑。连续两三次躲闪后，保管员来劲了，他把裤子往上一提，猛地冲了过去，张超群就势倒地，待保管员即将扑到身上时，只见他收起双脚，紧跟着一个兔蹬，保管员笨重的身体就从张摔跤身上飞了出去，越过看热闹的人群摔在了一个扮禾桶里，场子上顿时鸦雀无声。保管员抬回去后，半个月起不了床，队上的社员领教了城里伢子的厉害说张超群应该叫张打架，我们暗自高兴，关起门说不对，张大个子应该叫张摔跤。自那以后，我们的名声在周围农民的眼中和土匪差不了多少，抱在怀里的娃娃要是不听话，当娘的就会说，“再哭，把知青引来了，就让他们把你抓去当零食吃！”娃娃就会赶紧把头埋在娘的怀里，躲在两个奶子中间大气都不敢出。

       看着画面上的六个人出神，我在琢磨哪个更像我，我觉得靠在门边手上拿着扁担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

       在知青点，我的人缘最好，他们几个都轮番着回城探亲休息，只有我坚守在这个窝点，我没法回去，因为父母亲都被专政了，回去也见不了面，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烦恼。再说，来去好几快钱的路费对我来讲是笔巨大的开支，哪里筹划得到呢？我早就做好了在农村干一辈子的打算，想得最多的就是哪天父母亲解放出来了，就把他们接到队上来，因此在知青点我出工是最多的，工分也挣得最多，我必须适应农村的生活，希望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为他们养老送终。

      开始，社员都说我老实，自从张摔跤打伤保管员后，他们改变了对我的看法，说张超群只是打冲锋的，因为他们都亲耳听见张超群说我是牛刀，摇鹅毛扇的人才是不显山不露水平时装老实的人。话一传开，同学们都有点为我抱不平，尤其是张摔跤更是不好意思，总是觉得愧对了我。这一来，我倒是有点受宠若惊，欠了大家的情，只好多做家务事来回报同学们对我的厚爱。房子漏水了，我就在他们的指点和围观下爬到屋顶去加茅草，酋长告诉我菜园里遭干了，即便摸黑也会去把园子浇上一遍，哪个病了，他（她）首先会告诉我，我就给他（她）熬姜汤、煮稀饭。时间长了，大家都有点依赖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也愿意找我聊，我是越来越像这个部落的酋长，最起码也算得上是酋长助理。

龙行天下

摔跤震住众社员，
人缘最好因勤俭，
一是从来不回城，
二是凡事主动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