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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老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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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1 16:45: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老召
    我们知情户进村第二天,队长李秀来到户里,说马无头不走龙无头不行,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政策制定好,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老林,你就当户长吧!我说为啥我当户长?李秀说你个子大,个大不怯力,领个粮食,上山(就是去平顶山)拉个煤,没个膀炸(身强力壮)人能中?好吧我说我从心里拥护领导的决定。我问他今天干啥活?队长说今儿啥都不干,我领你们一起去村里转转,先熟悉熟悉形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不调查研究就没……我说好好好咱们就走吧。
    村子很小,一转就转到村中央。一个废弃的碾盘上站着一个老头,穿一件油光发亮的黑棉袄,没有扣子,两个大襟重叠起来,腰里扎一根带子,脚上穿一双破解放鞋。手里拿着两根树枝,看见李秀领着我们走过来,就敲着木棍唱起来:
太阳一出照西山
知识青年到魏湾
两个女来三个男
队长李秀作了难
…………
我一看,这不是昨天开欢迎会时站在会场边上的坏分子魏全召么?李秀说咋不是。我说既是坏分子为啥还在这里乱说乱动?李秀说啥球坏分子,都是这些年抓阶级斗争,村子小,分子太少,上级说斗争没有靶子你斗谁哩?就把老召戴上帽儿了,他当过国民党的兵。李秀说你们别在意,他疯疯傻傻的。说完,大声呵斥道:下来!再搁这瞎鸡吧吆喝,我叫麻子了!
   老召一听见叫麻子,就乖乖地下来走了。
“又犯病了”,李秀说“每一回只要一开会挂牌批斗,就会犯几天病”。我们问麻子是不是昨天会上那个和老召站在一起的反革命分子任哲岳?李秀说对对就是他。问老召为什么怕他?李秀说麻子是反动军官,老召不犯病的时候也不怕他,只要一犯病,见了麻子就立正敬礼。
   李秀说老召不犯病的时候其实也很能喷。
   老召唱戏的这个碾盘是村里的政治和物资集散中心。碾盘旁边有一棵大槐树,树杈上吊着一个生铁铸的车轮,每天的上工钟声就在这里敲响。每到夏天,村民们还喜欢端着碗到大树底下吃饭,有很多村中的重要新闻和外面的逸闻趣事就在这里传播和更新。
那年生产队在这里分韭菜,大家都说今年种的韭菜真是丰收了,分这么多。老召一听,不屑地说,这算多?以前我在上海的时候,那儿的人家家户户都种二亩韭菜。村人说,吹牛吧你,家家户户都种二亩韭菜那卖给谁?老召说上海的人抵咱三个县的人加起来都多,你们这些土包子门都没出过,不和你们说。大家就对他窝火。后来他又吹牛,说上海的厕所,比你们家厨房还干净,屙屎的盆子比你们家和面盆还光滑。屙完还有一股温水滋出来把屁眼冲洗干净,然后还会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个不软不硬的擦包(擦屁股)桩儿,噌噌噌----村民笑得前仰后合,碗都撒了。笑完之后,越想越气,就把他按地上揍了一顿。以后就叫他自动擦包桩儿。老召也爱说他跟日本人打仗的事,这个村民们倒是都信,因为这是有铁证的:老召搂起衣裳,小肚子上和左肩膀上各有一个酒盅大的疤,也就是各少了酒盅大的一块肉,枪打的。还有左肋下一条半尺长的刀疤,再往上二指,咱们就不认识老召了。
   挨打的事,让老召一直觉得蒙冤受屈耿耿于怀,一见我们来,就要我们给村里人说说到底有没有。“有”我说,“上海一千万人,一人一天吃一两,就是一百万斤,不种那么多行吗?”村人说,好,就算是,那自动擦包桩儿也有?这我就不敢轻易表态了。文革初期大串联的时候,我曾在上海串联过,住在杨浦区供电局,就在南京路上,离外滩很近,也算是上海最好的楼房了,里面的卫生间的确是干净得很,不要说咱们老百姓家的厨房,就是县革委招待所也差得远呢!可是自动擦包桩儿却没有见到,没见到不等于说没有,不能管窥蠡测以个别代表一般犯唯心主义经验论的错误,说不定和平饭店就有呢。虽然我们不能给老召彻底平反,还多少留了个尾巴,但村民从此也就不再当面奚落他了,自动擦包桩儿的外号也没人喊了。从此老召就把我们当成知音,常常来我们知青户里谈古论今。
   老召说话没有时间顺序和主题的概念,正说眼下,忽然又跑到三十年前;正说鸡鸭猪羊,马上又变成飞机炸弹,总之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淞沪会战一场仗打了三个多月啊!咱们死了三十多万人啊!苏州河都是流的红水,来不及修工事,都用死人堆起来作掩体。老日的飞机低得快撞上楼了,机关枪哒哒哒---百乐门舞厅还照样开门,上海女人骚啊,穿着洋袜子,坐着洋车子,哈哈哈哈!老收把他的羊老婆弄得成夜咩咩叫啊!哈哈哈!真他母下作---唉!还不是因为饿么,要不李秀他老婆能干那事?国栋他孩扒了几堆红薯,国栋把他弄到会上批斗,这不清明烧报纸糊弄鬼的么!当人家都傻呀,他母那逼你五间大瓦房从哪来的?奸臣!你想你脸黑你就是老包啊?……”
   有时候村小学的锋老师也来我们知青户里玩。锋老师姓魏,叫国锋,因为学校有两个魏老师,容易叫混,学生们都叫他锋老师。另一个魏老师是个女的,叫针儿,还不到二十岁。乡村里少见的大高个,白白净净,大队宣传队的主演。她的妹妹线儿也漂亮,但没她漂亮,姊妹俩坚定了我们几个男知情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决心。锋老师总是故意跟老召抬杠,气得他说话更加颠三倒四,我们就不喜欢这个乡村小白脸。不过也没办法,听说他是国栋书记没出五服的叔伯兄弟。
    慢慢地我们习惯了老召的说话方式,从他对当年经历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们也获得了一些新的认识。原来淞沪会战不是中国人被动挨打,而是主动出击,要消灭日寇的海上军力,搅乱敌人的战略。才知道中国军队在这场战争中阵亡了三十多万官兵。之前我们对这场战争的了解只有历史课本上的一句话:“中国军队进行了英勇的抵抗”,再就是样板戏《沙家浜》里沙奶奶唱的“八一三日寇在上海打了仗”了。
    我们问他身上的伤是咋受的,老召出神地想了一阵,忽然就笑起来,说那天我去玉米地里屙屎,听见前边熙熙嗦嗦响,仔细一看,是李秀他老婆掰了这么粗这么长的一根玉米棒子,解了裤子正往她那里头塞哩。我还以为是她嫌李秀的家伙不过瘾呢,没想到她又把裤子提上,一崴一崴出来了,正给我碰个照面。哈哈哈!后来我把这事给老收说了,娘逼老收嘴不严,很快一个村都知道了。我这坏分子帽就是李秀公报私仇,我说戴也该给老收戴上。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我们都还在笑李秀老婆的事儿,老召却又说“左肩上的这个,是淞沪会战时落的,小肚子上这个和这个刺刀扎的都是保卫汉口那一仗弄的。我们都想不到老召参加过淞沪和武汉两次大战。“淞沪一仗我们八十八师打掉一多半,剩下的编进孙连仲的部下,第二年又在信阳和汉口中间跟日本人打起来。这一仗打得更恶,时间更长。”
  ,“那天我们一个营被敌人一个师团包围了,营长命令我们排掩护全营撤退,知道啥叫掩护么?说白了就是替别人当着枪子让别人先跑。我们班的阵地在最前边,十二个人眼看就剩下一半,鬼子的人黑压压的越打越多,我们都明白今儿是到底了。我就问我们一个姓盛的兄弟,你家是山东哪县那村?盛兄弟说问那么清楚干啥!你还能跑出去了?---我娘死了,”我们都奇怪,“难道你娘也在阵地上么?”老召说不是,“是我娘在这场仗以前死的,家里来信了,可部队战事正紧,不准回家,我就把我攒的十块钱寄回去,嫌少,就又借了这姓盛的兄弟五块。这刚说完,一个炮弹过来,盛兄弟的脑袋就少了半拉了。唉!下辈子吧兄弟……”我看见老召的眼角有浑浊的泪水闪动。
“这就剩下五个了。忽然班长哭起来,说我不能死,我娘就剩下我一个了,我兄弟也打死了,这咋办呢?说罢他把自己的胳膊伸到我面前说帮帮忙兄弟,求你了!我知道他是想邪门哩,就不答应他,但搁不住他一个劲儿地求,我就一咬牙,举起片刀砍下去,班长的胳膊就飞出老远。我替他把断了的胳膊缠了一下,让他跟别的伤员躺到一起。这就剩下四个了。眼看顶不住的时候,排长带着几个人过来支援。排长看了班长的伤,厉声问,咋受的伤?班长嗫嚅道,鬼子砍的。鬼子砍的?鬼子打仗有用大刀砍的吗?说!谁砍的?班长指了指旁边一个死了的弟兄。排长说战地军法第三条?班长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杀!排长说,怨不得我啊!就举起手枪朝班长的脑袋扣下扳机……”老召两眼发直,瞪着远方,似乎那已经远去的惨烈场景还能被他清晰地看到。
    到天黑的时候,阵地失守了。人也全死光了。老召左肩中一枪,又被戳了一刺刀,昏死过去。后来被当地人救走,养好伤,就回乡了。反正部队打光了,老召这个人已经从活人的名单上抹掉了。
    这时候锋老师说,照你这么说,日本人是叫国民党打跑的了?老召说我不知道啥党,反正都是叫中国人打败的。锋老师说历史书上说国民党躲到峨眉山去了,国民党军队从来没有打过日本人。老召搂起棉袄,说这是你打的?锋老师故意气他,说是八路打的吧?老召怒了:“知道个球!”
    这天以后老召就很少再来了。据说是被国栋书记严厉地训斥一番,说再敢到知青户去宣传反动言论,就叫你跟壮劳力一起干活。之前老召是在麦场上和牛棚里干点儿杂活。
   我们在魏湾村二年,在我们快离开这里的时候,老召的病犯的越来越勤了,有一天他不知道怎么把大队宣传队的铜锣弄出来,站在碾盘上,一面堂堂地敲,一面唱戏,引来不少村民看热闹,唱着唱着,忽然拉展衣襟,立正,敬礼,然后严肃地背诵道:“战端一开,人无论老幼,地不分南北,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我们几个路过的知青都非常惊愕,我们知道他不识字,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我们也不知道这话的来历。乡亲们更是莫名其妙,都说老召是被鬼附了身了。
   后来奉上级命令,我们离开魏湾,到另一个大队组建知青队。据说是因为不断有女知青出事。有一天忽然锋老师到知青队找我们玩,说老召丢了。我们吃惊地问怎么会丢?他说队里年终分红,老召分了十块钱,他就天天说要去山东找人还账,大家都没在意。后来就有人发现好几天没见过老召了,大家这才意识到真的是没有看见他,到他的破屋里一看,空空荡荡,不过大家觉得过几天他就会自己回来,可是俩月多了,也没回来,看来是真的丢了。我们说就没出去找么?锋老师说去哪找?都恁长时间了。
    我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一阵悲伤,乡村里谁家丢只鸡,这家的主妇还要站在街上用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骂上半天,而一个男人,还和你们一姓,同一个并不久远的祖先,丢了,无声无息,像一片落叶,随风飘落在沟壑,慢慢化作泥土,没有人在意,而且他还替别人、也许就是替你我的父母,用自己的身体挡过子弹和刺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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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5-12 14:29:32 | 只看该作者
老召是个国民兵,
当年抗日英勇拼,
回乡随意生存下,
疯颠仍思还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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