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刘柱发了条微信,请他验证加入我的朋友圈。
要出国访问闺女给我买了个宽屏手机。
老婆举手反对!
闺女摇晃着头忙解释。
急什么急什么,别像到了蟹子罐似的一个一个的说,我对着她俩指手画脚。
孔融让梨,老妈优先。闺女朝着老婆说。
别别,还是少儿先来吧。老婆望着闺女笑着说,你先来你先来。
什么少儿呀?我都三十八了,孩子都十岁了怎么还少儿少儿的?闺女嘟囔着说,就好像是我永远也长不大了似的。
别嚷嚷了,老者先说,谁让她大呢。我一边朝她俩摆着手,一边对着老婆点着头说。
你呀就不知道个大小。老婆用手指着我说,你要记住了出国是旅游而不是访问!
旅游和访问有什么区别?你把字典扣个洞好好看看。我有些不服气地说。
访问那是领导的事,你一个小老百姓出个国那就是旅游。老婆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了一会儿说,六年前我还没退休的时候我在工厂里当过班长,那怎么不算领导了?
老婆伸出个小拇指在眼前比划着,嘴上吱吱了两声说,人家说芝麻是小官,我看你就像那泥猴桃里的小黑籽籽。
好好,那不像个大官,可在家里我是一家之主算个大领导吧!说完我朝着老婆做了个鬼脸儿。
你呀就是揣着聪明装糊涂。老婆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瞥了我一眼。
做人糊涂点有什么不好?说完我朝着老婆笑了笑。
二老讲完了该我了吧。闺女望着我俩说。
行行,下雨淋也该淋到你了。我朝着闺女望了望说。
老爸,我给你买个宽屏手机那不是浪费钱,那是节约钱。闺女说完就举起手指头要给我算帐。
得得!不用给我算,我一边连连摆着双手,一边说,我出国用那老来乐手机就行了,啪啪啪摁几个阿拉伯数字嗖地一声就发回了国。
老爸老爸,信息是发回来了,可绝对是没有嗖,没有嗖。闺女一边笑着,一边给我纠正着说。
我望着她先是愣了一会儿,可不一会儿我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狠狠地说,虽然我嘴上没嗖,可我在心里嗖了。
是嗖了,是嗖了。闺女见争不过我就表面上服了软。
我望着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老爸,到了国外你怕我挂念你得给我发信息是吧?闺女一本正经地望着我说。
我点了点头。
那得花钱。闺女一边用右手的食指敲打着左手的掌心,一边说。
看你说的,现在哪有不花钱能办事的?我望着她有些怀疑地说。
我给你买的手机虽然贵了点,可那是4G的能发微信,不花钱。闺女笑着说,你落伍了。
还有这等好事,你快给我介绍介绍。我有些着急地说。
你先跟我说是省钱还是费钱?闺女板起面孔很认真地对着我问。
买手机是贵了点,可发短信不花钱那是省钱。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短信短信的,那是微信。闺女忙纠正着说。
微信?什么微信?我有些不解地望着她问。
闺女先是笑了笑,随后就把什么是微信和怎样发微信给我做了个底朝天的解释。
我高兴地偷着乐。
刘柱没回音。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叫王卫国。我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这家伙忘性比记性强。
下乡的时候我俩是坐着一辆卡车走的。
到了知青组刘柱就自告奋勇地把自己安排到了女同学宿舍的旁边住,说是给她们当保镖。
当时我们也都认同了,总觉得他比我们的年龄大些。
可住了不到三年,我们都看到了他和王燕粘在一起了,什么月光里小溪旁歪脖子柳树下的小走廊都有了他俩的身影。
我们都视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王燕病了。
我快步如飞地把赤脚医生找了来。
赤脚医生先是认真检查了一番,最后她摇了摇头说治不了。
那怎么办?我们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紧紧地围了起来,顿时,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了她,生怕她这个大救星溜了。
怎么办?送卫生院!赤脚医生大声呵斥着我们。
呼啦啦我们都散了,说是要去找板车。
快点都快点!动作麻利点。赤脚医生狠劲地对我们大喊着。
还是我脑子灵急忙跑到附近的小队里拉了辆板车回来了。
我们都一齐把王燕扶上了板车。
慢点,都慢点,怕颠。一路上赤脚医生隔三差五地对着我们下命令。
五里山路我拉着板车好不容易来到了卫生院。
刘柱,刘柱哥!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你没记得当时我满身大汗的样子吗?我叫王卫国。我又给他发了条微信。
来了来了。闺女望着我的手机大声说。
我急忙低头一看还真得到了验证。这就对了嘛,可还没等我问好刘柱又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说,我们认识吗?
这?这不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嘛。
医生把王燕推进了手术室,我们就在门外面等。
刘柱一会儿拍拍脑袋,一会儿搓搓手,看他那猴急的样子我们都想笑。
不知住了多长时间手术室的门开了。
刘柱急忙上前正巧和刚出来的医生撞了个满怀。
生了没有?刘柱瞪着两眼对着医生问。
医生定了定神之后就一边倚着门框,一边没好气地望着刘柱低声说生了俩字。
男孩女孩?刘柱双手扳着医生的肩膀摇晃着问。
医生说了个女孩之后转身回了手术室。
到这时我们才明白刘柱这家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和王燕干了这么个好事。
正在我们都举起拳头向着刘柱的后背要砸下去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又开了,医生把王燕推了出来。
我们愣住了都慢慢地把拳头放了下来。
王燕的身上盖了白布,罩过了头。
刘柱一下子扑了上去嚎啕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们都对着医生问。
医生摇了摇头,随后就把一个女婴递到了赤脚医生的手里。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们都莫名其妙地嚷嚷着。
赤脚医生从牙缝里挤出了难产俩字,她望着我们说回吧。
我们知道她这是向着我们下着命令。
没办法我们执行了。
路上我慢悠悠地拉着板车。
其他同学都低着头默默地跟在板车的左右。
此时刘柱像哑巴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板车的后面。
王燕你这是怎么的了?
来的时候你在板车上卷曲着身子好像有些痛苦的样子,可你都尽量忍着不让我们看出来。
我拉着板车小心翼翼地过沟迈坎,有的时候我还和你说上一两句笑话逗你开心。
我们是元旦前的两天下的乡。
那天我们都坐在车厢的两侧,唯独你低着头坐在车厢的前头。
卡车一路前行。
大风从车厢的两边和我们的头顶上呼呼地刮过,车厢挡板咣当咣当的声音和那大风呼呼叫唤着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总让人觉得有一些不祥的预兆。
你似乎有些冷,两只大长胳膊像一个大大的X一样地交叉在你的胸前,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你的两个瘦小的肩头,身子卷成了一团像一个大刺猬,不过你没有刺向外张扬着。
这样不行,时间长了会把人弄病了的。
我慢慢地站起来先是干咳了两声,随后我就唱起了我们年轻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的歌曲。
我这一唱不要紧,车厢里的同学们呼地一声都站了起来和我一同唱了起来。
你也站了起来和我们一起唱了,唱完了你还咯咯地笑。
可现在倒好你怎么没了笑声,即便是你不笑你开口说句话也好嘛,你说你痛你说你氧你说你哪里不舒服……
你说点什么都行啊我的好姐姐。
你直挺挺地躺在板车中央就像当年咱们下乡那天你坐在车厢的前头一样,你是学生会主席我们是成员,你讲什么我们都洗耳恭听。
王燕姐你讲啊,你讲啊。
你讲哲学你讲文学你讲历史。
你讲孟姜女哭长城你去劝过。
你讲八国联军进北京你去阻拦过。
你讲八年抗战你和日本鬼子拼过刺刀。
你讲淮海战役百万雄师下江南你参加了。
你讲抗美援朝打败美帝你爬冰卧雪了。
你讲珍宝岛事件解放军把苏修打得像乌龟一样地缩了头你看见了。
你讲大队里批林批孔斗私批修的会议是你主持的。
你讲点什么都行啊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能不开口说话呢?
要不这样吧,你不讲你就骂我们吧,骂爹骂娘骂祖宗骂我们无知骂我们无能骂我们对不起你!
其实我们都看到了你的肚子有些鼓了,可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了我们压根也没往那上头想。
老师有错他没教我们。
爹娘也不对他们从来没对我们说。
我们也太听话了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真的在这方面我们真是太幼稚了。
骂完了我们你再骂刘柱那个乌龟王八蛋,都是他惹的祸。
他的资本不就是年龄比我们大点儿敢来个真枪实战嘛。
骂完了刘柱你再骂天你再骂地你再骂咱村东头小河边上的那棵歪脖子柳树……
我的好姐姐,你骂吧你骂吧,你骂什么都行啊我的好姐姐,只要你能开口说话哪怕说一句,不,你能说一个字也好啊,我的好姐姐。
我一边用力拉着板车,一边在心里说。不知不觉地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哗地流了下来。
刘柱,刘柱哥,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说不认识呢?
回到驻地刘柱自己跑到东山上挖了个坑把王燕埋了。
当时我们不解都满脸怒气地望着刘柱,你为什么不通知她的家人自己擅作主张呢?
刘柱两眼像狼一样地瞪着我们,他咬牙切齿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这里就是她的家!
我们听了都摇着头说,这样做是有悖常理的。
可刘柱的耳朵像塞满了驴毛一样他根本不听我们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拍打着他的胸膛。
一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来我还能仿佛听到啪啪啪的声音,那声音震得我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