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轮胎
1969年8月,正脸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间“修理地球”的我,突然得到一个“美差”——和生产队副队长,我的房东袁鹏一起,到下关购买马车轮胎。 这一消息实在令我喜出望外,到农村插队落户半年多了,除春节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外,要回家绝非易事,要向生产队请假,经大队、公社批准,还要绞尽脑汁地购买车票。回到家中,劳动的工分没了,父母兄弟要从牙缝中省出极其紧张的口粮,供我吃饭。这次出差,在队里记满工分,还有出差补助,真是何乐而不为。 我知道,这一定是老队长刘朝汉给我的照顾。下农村以来,我非常佩服这位精明干练,有原则而又处事灵活的农村干部,两人关系极好。在他手下我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想打药,就安排我去灭虫,我想赶马,就分配我到马帮,评选先进、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第一个推荐我。这回大概又猜透了我想回家的心思,特地安排了这样一门好差事。 这次与副队长一起出差,自是无比轻松,他为主,我为次,我只要尽力配合就行。买到了,我有一份功劳,买不到,责任由他承担。而忠厚老实的袁鹏之所以敢于承担这个任务,也是有底气的。原来,我所在余家庄附近是下关修理四厂的农场,因为是邻居,双方有不少交道。作为管副业的副队长,袁鹏与农场的头头较为熟悉,特别是领导老杨,曾拍着胸脯保证,有事到下关找他,一定帮忙。厂里那么多汽车,又有老杨帮助,还愁买不到两个轮胎。 这样我们信心满满,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来到下关,我先回到家中,全家一阵惊喜。母亲倾其所有,端出了一桌素雅但美味的晚餐。虽然肉很少,其他菜的数量也不多,但比我在袁鹏家吃的红薯包谷饭和棉花籽油炒蚕豆荚强多了。袁鹏吃得津津有味,把所有的饭菜一扫而光。而我看到母亲只盛了小半碗饭,就默默走开了,几个弟弟显然也没有吃饱。我和父亲,热情地陪着袁鹏,客气话说了许多,自己却没有吃进去多少。 照理,我到余家庄,曾在袁鹏家吃住过两个月,这次来了应该在家中住宿,还可节约点出差费。但我家实在太窄,全家6口人,只有20来个平方。三张床,每张床要挤两个人。想打地铺,既没有地方,也没有行李。没奈何,只得我和弟弟挤着睡,安排袁鹏到附近的小旅馆住,每天三毛钱。幸好我们住宿可以报销,因此袁鹏并不在意。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步行前往离城7公里之外的下关汽车修理四厂,找老杨想办法买轮胎。 汽车修理四厂是一个省属单位,有一千多工人,占地数百亩,宽大的厂房,轰鸣的机器,众多的工人,进进出出的汽车,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引人注目的是厂区内有一座高炉,是当年拍摄电影《五朵金花》中,炼铁金花与阿鹏炼钢铁的实景。 我们在厂中问了好几个人,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在车间,有的说在办公室,找来找去,诺大个厂区,根本不见老杨的影子。转眼到了吃饭时间,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们干脆站在食堂门口等,我想他总不会连饭也不吃吧。这一招果然奏效,袁鹏终于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老杨。他激动地连忙冲了过去,高喊:“老杨!老杨!”老杨冷冷地看了袁鹏一眼,仿佛不认识似的,说:“你找我?”袁鹏忙说:“我是余家庄的袁鹏啊,你忘了,你在农场的时候,我们……”老杨不耐烦地打断了袁鹏的话“你找我有什么事?”袁鹏急切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老杨毫不客气地说:“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厂的轮胎由国家统一分配管理的,哪能随便卖给你,你另想办法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食堂,把我们两人晾在那里。袁鹏呆住了,他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他万万想不到在农场时的老杨和在厂里的老杨判若两人,当年信誓旦旦的老杨,现在竟如此翻脸无情,不但不肯帮忙,吃饭时间连请吃顿饭的客气话都没有一句。更要命的是我们想通过老杨购买轮胎的全部希望,顷刻之间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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