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寒秋 于 2015-11-1 22:48 编辑
笔墨春秋几载,从来没有描述过自己下乡时的情景,不是不想写,而是感觉自己太渺小,渺小到不如浩瀚中的一滴水。 一九七五年的春天,高中毕业的我们即将下乡。轰轰烈烈上山下乡运动发生在老三届学生中,我们没有敲锣打鼓,没有欢呼口号的送别,而是在父亲的嘱托,母亲的眼泪中默默乘车上山了。 我的心是沉寂的,没有因为去偏僻山区而大起大落的伤痛,有的只是顺水行舟。 我们是上山,在陕西省户县八里坪。初来,感觉环山围绕的小溪,清水潺潺;鸟儿穿行在山涧,不停地低旋吟唱;太阳透过参天大树洒下的光线,柔和可人。对于上学就好写作的我来说,无疑找到写诗的环境和题材,脑海里便有了诗意。 春,虽然乍暖还寒,但老乡的热情,给淡漠的我融入了一点温热。就这样,我们一行十八人落脚在这里。一排茅草屋是我们男女知青栖身之处,一个宽大的厨房制备了简单的炊具,四面虽然是粗糙的泥土墙面,但还算严实,没有外面下雨屋里漏水的情景。 劳动,对于我们这些小青年很茫然,什么都不会。第一次派活,我们自己不知道能做什么,老乡也不知道给我们分什么活,好歹我们有带队张师傅调节,男生跟着队里的男青年做点重活,我们女生跟着队里妇女去山里采猪草,中午收工回来,男生表现还不错,女生回来饭还没来得及吃,就开始抹泪了。其实我也很沮丧,去山里采猪草,在队里的乡亲们看来是非常轻松的伙计,可是轮到我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春天,是万物吐翠的季节,也是生物复苏的时光,树叶上有各种虫子,特别是结节虫,肥硕的身躯,颜色和树叶差不多,身体还有白色道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有结节虫伏在在树叶上,当我们穿行在树丛里的时候,手巴拉树叶,还要看脚下的危险。记得我在大刀阔斧扯草叶时,瞬间感到手心有黏糊糊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把虫子给粉碎了,心里那种感应直接让皮肤起鸡皮疙瘩,当时就条件反射地往身上抹,至今想起来都感觉就是那结节虫被我意外消灭在股掌中。 上山没有几天,县里传来消息,动员知识青年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我们知青点的知青们也是热血沸腾,队干部执行县里文件精神,弄了十八颗树苗送到知青点,让我们栽到屋前的空地上,叫扎根树。我一个战壕的“战友”们,手拿镐头,提着水桶,挖坑的挖坑,浇水的浇水,没有一会功夫,扎根树直直地立起来了,我的“战友”们脸上露出了笑意,他们没有留意,还有一棵树静静地躺在地上。 伴随着树苗的到来,也来了几名记者,在一片栽树的热潮中,不时有记者采访,在咔擦咔擦地拍照声消失之后,知青点恢复了正常。 而我成了一名观众,始终没有参与栽树,尽管队干部几次提醒我去干活,我都无动于衷,一个人悄悄地回到茅草屋里,透过那破旧的窗户看他们劳作,我们带队的张师傅至始至终都没有动员我去种扎根树。 没有出几日,队里给我们知青点送来几本大型杂志,里面有报道八里坪大队知青种扎根树的事迹,接着知青点一个女知青被调到公社做妇联工作,很快便入了党。另一个女知青被调到大队做会计,还有几个男女生被抽到公社文艺宣传队排练节目,同时还有做广播员的。 我就像被人遗忘的小草,默默无闻地在生产队里干活,同时没有忘记读书写作,日复一日。 七七年恢复高考,当时高考和招工同时进行,带队的张师傅背后和我谈话,让我做选择,是想参加高考还是招工?我权衡再三,担心高考如果考不上,把招工也耽误了,我依然决定招工,因为我的弟弟妹妹也在下乡,我要减轻家里负担,把上学的机会给弟弟妹妹,招工以后继续学习,找机会上大学。 于是,我告诉张师傅招工吧! 十八个人给了三个名额,多么紧俏的额数,大家都在争,我依然沉寂,因为带队的张师傅很欣赏我低调和沉稳,他担当了我招工的事宜,把我和队里推送的两名知青报到公社,结果在公社妇联工作的女知青非常激愤,认为我平时落后,任何政治活动都不积极,怎么能让我招工出去,应该是她和某某。 我们带队的张师傅一句话压倒群芳,他说:“你们在农村都种了扎根树,也入了党,理应在农村再干一阵子革命。” 我在上山两年零九个月后顺利招工出去,其实,种扎根树的那些“战友们”最后陆续也返城了,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时到今天,我依然觉得自己渺小,我根深蒂固的认为,我绝不在农村扎根,拼命也要回到城里,城里的月光就是比农村亮。所以,我给自己的定义是:不如浩瀚里的一滴水,不如小草一枚。 后来,我们这群当年小知青聚会,他们调侃我不种扎根树,主意那么正,不怕违背上级指示挨处分,我告诉他们: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就是不想在农村时间长,怕山上的结节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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