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峰》 人们旅游喜爱的地方有很多,但真正荡漾在我心中的梦想,无数次从地图上丈量的地点,偏偏还是“东山峰”。 即使灵魂独自流浪在孤月的山头,那些擦身而过的咆哮,那些不断的颓废,那些不断的流血,都拼命挤压着青春,但时间的驻足,让内心的情感在恐惧中还是开出了花朵。 要进入石门东山峰景区,去的路程并不容易。从长沙开往此地有四百多公里,需七个小时车程。那里没有火车直达,与最近的石门高铁站相隔也有一百二十多公里,当地人说高铁在建了,但那是接入张吉怀高铁网的,它到不了东山峰,而且通车时间还是2027年以后的事了。 如果想走全程高速路,从石门到东山峰至今为止仍然没有任何一条高速通往。不过,我倒听说此地有一条炉慈高速公路在建,但它是从炉红山(湘鄂界)至慈利之间所建筑的一条路,全长80公里。从地名和路线上看,它根本没有规划去东山峰的意图。 东山峰处在湖南的湘北边陲。从县城往北,瞄一眼手机高德地图导航,到达此地还要三个半小时左右。车进入S303省道上,经新关镇过皂市水库后,道路两旁的街景飞速退回乡村,高层拥挤的楼房在消失,扑面而来的都是峰峦耸翠,壁立千仞,满眼的绿树葱茏,而悬崖绝壁上的树丫仿佛是一条条伸向天空中的手臂,在阳光下,远山就像洗过一样,历历在目,青翠欲滴,一阵清风吹来,山上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似乎能让人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让人感觉神清气爽,顿觉泫然。在四季更迭里,它常常使我想起1972年的年初,那一年的春天还透着寒意,就像许多的故事一样,我的青春浪漫在茅草坡上随风而去。我仔仔细细地读着里面的恐惧、惊惶、羞辱和孤立无助。 五十年过去了,所有的轰轰烈烈都已灰飞湮灭,再也不会想起茅草坡上曾经那个穿着肉皮鞋,扎着卷头裤,用葛藤束缚破棉袄的形象了。 东山峰,似乎和儿时的故乡一样有情有义,有喜怒哀乐,也有痛苦与悲悯。知青来时,它不露声色。知青走后,它噤然沉默。而当社会瞬息万变,农场疾如旋踵时,它也泰然挺立。山峰以永恒的姿态面对着人世沧桑,保持着一种生活哲学和生存智慧,而我们往往像忽略空气一样忽略它们的存在。 绕着盘山公路,沿途还是经过了许多乡镇、学校、集市。村与村之间,相隔一望无际的山坳里和小块的平原上,与中国绝大多数乡镇一样,背篓和三轮摩托是这里最便捷常见的出行与交通工具。坐在驾驶室里,看不到尽头的山间梯田和羊肠小道有些让人绝望。这里是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都是以农业为主的村镇,虚拟空间仿佛与日常生活是两条平行线。农村依然和过去一样,在城市获得发展机会的同时,农村并没有迎来新的建设,反而还被城市不断抽去劳动力,略显出一种迷茫和凋敝。 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农民群体的生活条件相比六七十年代,确实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如果和城市的生活水平相比,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因为,山里所具有的特色大多是些木材、包谷、茶叶、山菌、药材和一些小规模养殖业等,但这些都未曾对这里的生活产生任何实际的变化,除了山势的奇异增加旅游景点外,一切仍然是我五十年前的老样子。 疲惫中,车已到达黄虎港公路悬崖边,从前挡风玻璃上看到天空已被厚黑的浓云挤压着,头顶上的云层仿佛要坠下来式的,压抑得周围都静悄悄的。眼前的山峦,被雾绕了一圈又一圈,有如仙境般妙曼,视觉里的黄虎港石拱大桥却非常清晰,那空腹式截面的圆弧石拱横跨在峡谷之上,气势显得更加雄伟,雨细细密密地滋润着,山湿得打颤;雾,一种深沉得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时浮时悬时沉,雨霁,车过泥市(壶瓶山),山重新现露,则十分沉静。夏日里的山很是腼腆,碧蓝得让人沉重。山脚的不知名的小白花,点缀着,有如碧海里的浪花,有几分娇艳。偶尔,悬崖上传来鸟的歌声,随风划空而过,跌落在山谷深处,有种林涛叠叠的声感。 石门的山,重峦叠嶂,实在有一种鬼斧神工之美。它被匠心磨去了棱角,柔和的线条,起伏在眼的深处,眼睛因此感动愉悦。一种阴柔之美,似少妇那么充满魅力,让人百读不厌。裸露的山石,表现着深层结构的纹理,记载着纪年的沧桑,瘦骨嶙峋,如老牛般忧郁。然显现着强悍的生命力。 东山峰我又来了!从车中走出,细细品察着山,身处其中,或置身于外,各俱品味,不免便会想起在此地当知青的那些事来。 青年人是热血的,他们对待这个世界,永远是真诚且炙热的。这是青年人不可或缺的优点,但却也有时候,成为绊住他们脚步的致命缺点。与热血相对应的词,是冒失激进,这是许多青年人都会有的通病。这不禁使我想起一句老话: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清醒的灵魂万里挑一。激情面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后来,此类的思考被公之于众;鉴于理解,应是当时经济发展的停滞与就业平衡的双重需求,这些思考便被整理成了一种简明统一的历史答案了? 落宿于山峰天街的民宿,已是黄昏临近,转过头,山脊都已经逐渐的被浑浊的夜色给吞噬了,在吞噬之中,是否还残留有知青慌忙地背影呢? 知青运动的兴起,给历史的交代既不平凡也不豪迈。上山下乡的运动并没有为其社会的发展与个性的发挥变通其所应有的模样。从一开始,所有参与者都表现出极度的狂热,使得整个发展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常有英雄色彩,却又时而滑稽可笑。 思绪沿着多雾的山峰一路彷徨。没有城市的喧闹,少了读书和招工回城机器的轰鸣声。我独自的坐在无月的茅草屋里,黑夜中偶尔会映衬出自己的光晕,它不时地披洒在我的肩上,但给予的是没有温暖与柔和,反而显得更加孤独与失落,剩下的都是憋屈的情绪在身体中呐喊。 听当地人说,黄昏是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山都是知青的背影, 山峰也改变了通常的形状,思绪在放肆的狂奔,在晨间的雾水里,在黑夜的煤油灯下,在梦与现实的边界,在所有的情感之外才知道自己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山区的秋夜,已是十分干冷的。一袭秋风夹带着茅草枯黄的落叶,卷来了阵阵的寒意。不禁让人打个寒战,我裹紧加厚的夹衣,沿着毫无生气的知青茅草屋徘徊,那小屋微弱的灯光象幽灵式的一闪一闪,这里全然不见虚假的繁华。零散的人,把那张黝黑的脸颊深深地缩在竖起的衣领下面。看不见自己的面孔,也看不到自己的神情,留下的徒有麻木与机械,僵硬与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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