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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一连扛了六天下来，最后两天，扛的重量都在一百一十斤上下，当时感到累，回到家后，吃过饭了，看看书，也就歇过来了。这半天扛竹子，半天休息看书，挺好的。这天睌上，吃过饭，洗刷好锅碗，正打算关门看书时，队长陈嘉芳来了。我喊了声，队长，你来了，坐坐。随手拿个板凳递了过去。可队长陈嘉芳，一脸严肃，也不吭声，没有接过板凳，而是走到灶台后，抱了一抱柴禾，放在屋中间，搬过小板凳，点起柴禾，要烤火。我忙问队长，是不是要开会。陈嘉芳两眼看着我，严肃的说，小甄，你把大门关上，我有事要和你谈。我心里一沉，一边关门一边在想，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事，队长要来批评我？是不是看书的事暴露了，有人反映上去了，追下来了，这可就坏了。我很害怕，这可是大事，要是涉及我一个人，倒也不怕，可是要牵连到姐姐，这可不得了。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端个小板凳，坐在队长对面。陈嘉芳也不说话，只顾低头抽毛烟，抽了两锅毛烟后，他看着我，严肃的说，今天，我找你谈一件大事，你来一年多了，两头占三年了，你说说队里对你怎么样。我看着队长陈嘉芳，认真的说，从六八年年底下放插队到现在，一年多了，队里对我很好，每家每户都给我送过菜，我的菜园，都是队里女同志帮着种的，干活时，大家都教我，帮我，你和绍信大伯更不用说了，生产生活上都很关心我，我很感激的，队里对我很好。陈嘉芳说，你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放到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县里公社都有布置，队里应当帮助你的。他停了一下，又严肃的说，你来了以后表现还是不错的，积极干活，不怕脏不怕累不偷懒，这些我和队里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接受再教育很好的，而且你阶级觉悟高，警惕性强，写标语，放幻灯宣传毛泽东思想，积极参加民兵活动，这都是政治觉悟高，思想好的表现。他停了一下，表情凝重的说，你是共产党培养出来的下放学生，成份又好，姐姐姐夫都是国家干部，你是有前途的人，要要求进步啊。说完，他盯着我看着。我也看着他，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不过，好像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或是看书的事，我也松了一口气。队长陈嘉芳见我一脸迷茫，他低沉慎重的说，你是个好青年，是个进步青年，我是党员，又是大队党支部委员，我要介绍你加入中国共产党。
陈嘉芳低沉的声音，传到我耳中，如雷贯耳，我惊呆了，这太出乎意外了，我晕了，蒙了。陈嘉芳见我半晌不说话，他向火堆上添了几根柴禾，慢慢的说，你的表现，队里都看着在，大队也知道，这次回来，正月还没过完，一回来就干担扛的重活，还带动缺粮户也参加扛竹子，这都是积极接受再教育的表现，你好好考虑考虑，发展你入党，年前我就慎重考虑过了，我要当你的入党介绍人，我走了，你好好考虑考虑。他说完，站了起来，我为他开了大门，他缓缓的走了，回家了。我目送他走上大路，才关上大门。望着屋里火堆里红红的火苗，我思绪很乱，队长要介绍我入党？！真的吗？入党，加入中国共产党，这可能吗？！我可从来没想到过入党呢，这可是很神圣的事，从没想过！我总认为，中国共产党人，至少是像我们队长那样，是苦大仇深，威信很高的人。我心目中的共产党人，都是为革命为人民冲锋陷阵，枪林弹雨中的英雄；都是我看过的书中像许云峰，江姐等正气凛然，慷慨就义的英雄烈士。而我，一个毛头小子，一个下放插队，还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一个干活还不如队里妇女的下放学生，也能入党？！队长陈嘉芳想错了吧？我呆坐在火堆旁，眼看着火堆里的柴禾，慢慢的烧光了，只剩下红红的炭火。可队长陈嘉芳，是从不开玩笑的人，他晚上这么慎重的找上门来，和我说要介绍我入党，这可是真的呀，这不是随便说的。我行吗？我入的上党吗？要知道入党可难着呢。我陷入到深思中，书也顾不上看了。那个时代，党员，起的都是先进模范作用，也是少数先进分子，一个大队，也就二十多个党员。想成为党员，那是可望不可及的事。党难入，入党难，难入党，这么难，我行吗？坦率的说，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思考过，关于我个人的事，这次却陷入深思，真有点折磨人呢，我行吗？！破天荒的，今晚没有看书，我呆坐在火堆旁，也不添柴禾，看着红红的炭火，慢慢的暗淡了，熄灭了，直到化为白灰。我慢慢的起身，端起台灯，铺床吹灯睡觉。可一时又睡不着，还在想着队长说的亊。好在，少年不言愁，想着想着，就酣然入睡。
闹钟响了，吵醒了我。吃过早饭后，仍和队里人一起到潘岭堆场，然后挑一梱竹子扛上。在扛竹子到油店的来回路上，我还在想着昨晚队长说的事。回去的路上，陈胜良说，唉，下放学生，怎么今天一路上没听到你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说，没说话就是有心事。他说，平时你又不是不说话，今天不说话了，肯定有心事。我说，那也怪了，不说话就是有心事，你说说，我有什么心事。他狡诈的笑了笑说，什么心事，想找媳妇了呗。此话一出，大家都来了精神，因为这个话题是永远都有的话题，而且还热闹。我听了很惊讶，因为很少有人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一时也没有话说。陈胜良说，小甄，在我们这儿，比你还小的，早就说好媳妇订过亲了，你们城里人就不订亲了。有人说，城里人不叫订亲，叫说对象。还有的说，不是的，是什么谈恋爱。这下可热闹了，我问两个没娶媳妇的，你们都订好亲了。他俩还没回答，别人就说，他俩三四年前就订好亲了，每年都去几次礼呢。我不懂什么叫去礼，追着问。原来，在西莲花山，凡是订过亲的，男方家里逢年过节，就要到女方家去送礼，不外是二斤红糖，两包糕点，两瓶酒，大头是给女方送的应季衣服或布料。也就是说，只要女孩和男方家订亲了，穿的衣服基本就是男方家的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相当于一个壮劳力的两三个月的工分值呢。尤其是在西莲花山，山高气候寒，又偏僻又穷，好一点地方的女子，都不愿嫁到这穷山头上来。在这儿，娶媳妇真是件不容易的大事。所以，男方全家就是累死累活，也要娶个媳妇回来。实在穷的娶不起媳妇的，那就换亲，拿自家女孩换个媳妇回来。想不到，这娶媳妇的大喜事，也成了大大的难事。我不禁的说，这订了亲，每年还要送几次礼，这么麻烦，还不如不娶媳妇了。陈胜良听了，哈哈大笑说，也只有你，下放学生敢说这话。他指了指那两个小伙子说，你问问，他们敢说吗？他们要敢说，他们家的人还不把他打好，在我们这儿，都是这样的。陈胜良说完，看着我狡猾的说，小甄，队里的小姑娘有你看上的吗，要有，我帮你提亲，保证不要你一年送几次礼。说完他笑了起来，其他人也笑了。有人说，陈胜良，你别胡说，哪有城里人娶山里姑娘的。有的说，队里三间保管室给他，再娶个媳妇到家，也祘是一户人家了。也有的说，下放学生是来接受再教育的，教育好了，还不回去，在这娶什么媳妇。我听了，心里一怔，下放了还能回去？这时陈胜良大声说，你们说的不对，小甄刚来时，队长开会就说过，下放学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来插队落户的，以后和我们一样，靠挣工分，分粮食吃饭呢。有人开玩笑的说，下放学生插队落户，没有娶媳妇，算什么落户。
我们这一行人，说说讲讲，不觉已走到潘岭脚下。上山回家的路上，我想通了，也想好了，听队长陈嘉芳的，回去就写入党申请书，虽然我不够共产党员的条件，但我要进步，要入党，要以党员为榜样，做先进积极分子。回到家以后，我先热饭吃，然后把路上想好的话，写成入党申请书。现在已想不起来写的内容了，无外乎是一些报纸上，常看到的豪言壮语罢了。写好后，我兴冲冲的来到队长家。陈嘉芳队长看到我，走在门口的稻场上等我。我说，队长，昨天晚上你说的事，我考虑好了，这是我写的入党申请书。我慎重的用双手，把入党申请书递给队长。队长接过后，看了看说，小甄，很好，我今天就把你的入党申请书，交到大队党支部去。说完，他回家打声招呼，和我一起走到大路上，直接到大队部去了。我回到保管室，看着队长瘦弱的身体，却迈着坚定的步伐，不禁肃然起敬。
扛了十来天竹子，正月也过完了，队长让我通知队里几个骨干，晚上来保管室开会。晚上，我准备好开水，瓦罐里泡上茶，小桌子搬到外屋，点上煤油灯，还搬了梱柴禾，准备烤火用。因为，虽说是阳历三月初了，但西莲花山上，早晚还是很冷的。照例是绍信大伯来的最早，而后是会计陈胜定和队长，接着是陈仁道，陈胜良，陈胜举，陈胜林等，我也算是列席会吧。屋子中间烧堆火，大家围着火堆一坐，拉起话来，就是开会了。我给每个人倒碗茶后，坐在火堆后听着。不外是讲开春了，安排农活的事。这又是一百多亩水田的，山地的，还有茶园的，山地的，山场的，我都听晕了，他们却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多少人去干，怎么去干，也没有记录本，却都一清二楚的，真不简单，真的好佩服他们。我只知道，开春后开始贴田埂。想起去年他们贴田埂时，我让陈胜林教我，没学到，反而让钉钯在腿上碰个血窟窿。今年，可得好好学学。快散会时，我向队长提出，要学着干贴田埂的活。绍信大伯说，水太凉了，你别干了，扛竹子也是重活呢。我说，别人能下田，我也能下田，还是让我学学吧。队长同意了，叫陈胜林带我干。陈胜林说，你连钉钯都没有，怎么干。大家笑了，我说我来借一把。绍信大伯见我态度坚决，说，先用我的吧，学会了以后再置一个。山区，轻易不开会，一开就是大半夜。散会后，等别人都走了，队长说，小甄，你的入党申请书我交到大队党支部去了，过两天，开支部大会就讨论你的事了。队长走后，已十一点半了，抓紧睡觉。第二天一早，陈胜林扛来两把钉钯，我开始和陈胜林学着贴田埂。初春的早晨，还是很冷的，我们来到大路旁的水田边，脱下鞋袜，还没下水，站在地上就冷的很。陈胜林先下到水田里，看了看我。穿了一个冬天的鞋袜，这乍一赤脚下到地上，不仅冷，还咯脚呢。这一个冬天过的，把脚还过骄贵了。我咬着牙，下到水田里，好冷啊，双脚冷的发疼，都不敢动了。陈胜林说，叫你别干你非要干，怎么样，这么冷不快活吧。
穿了一个冬天的鞋袜，乍一脱赤脚下到水田里，真是冻的吃不消，开始是冻的疼，后来双脚冻的发红，再到后来，冻的发青，没有知觉，好像双脚没了。我学着陈胜林的样子，捞了一钉钯稀泥，足有三十多斤，提起来，贴放在田埂上，再用钉钯抹平，一次贴有一尺多长，这就是贴田埂。这活的关健是胳膊手要有把力气，腰板能得上劲，这样才能提得起，贴得上这三十多斤的稀泥；再就是，提起钯滿稀泥的钉钯时，防止这一尺多长的、尖锐的钉钯齿，磕碰到腿和脚了，磕碰上就是个血窟窿。去年，我就是吃了这个亏。今天，每次用钉钯挖泥提起时，就小心防备着，避免自己受伤，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痛。一条田埂贴完了，上到田埂上一看，陈胜林贴的是又光又齐又平整，而我贴的是高低不平，也不光堂，还弯弯曲曲的。不比不知道，一比差距就看出来了。陈胜林说，刚开始干都这样，干干就好了。我伸了伸又酸又痛的腰，再贴田埂时，我俩一人一条田埂贴了。双脚又渐渐的有了知觉，虽然冷的很，可能是适应了吧。我认真的单独贴田埂，想尽量的贴的好一些，好不容易贴完了，回头看看，比刚才贴的半条田埂好多了。陈胜林来到我贴的田埂，看了看说，这条田埂贴的还行，这活是眼头活，只要有力气，干干就会了。
上午干了半天，下午吃了饭接着再干。睌上吃过饭了，多烧些热水，在冷水里站了一天，好好的泡泡脚，真舒服。第二天起来后，两只胳膊又酸又痛，都抬不起来，腰也一样。吃了早饭后，我使劲揉揉腰，又活动活动手脚，做了两遍广播体操，决心要坚持住。贴了三四天田埂，我干的也有模有样了，自己觉得也看得过去了，只是没有队里另外几个人贴的好。第五天上午，我在和队里其他人贴田埂时，队长皱着眉头找到田埂上，对我说，小甄，你现在就到大队部去，陈嘉如书记找你有亊要谈谈。我看着队长严肃的表情，知道是谈入党的事。我上到田埂上，洗了洗脚，穿上鞋袜，顺着大路，快步向大队部走去。大路边别的队田畈上，零零星星的有几个人也在贴田埂。大队部里，静悄悄的，只有陈嘉如书记在他的办公室。陈嘉如书记看到我，热情的说，小甄，你来了，坐吧。他从办公桌边端过一把椅子，让我坐下，又给我倒了杯茶。他坐回到办公桌位子上，微笑着说，小甄，你们队长年前就和我说了，你在下放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中，表现很好。这次过了年，刚回来就积极参加劳动。你要求进步申请入党，这是好事。你们队长陈嘉芳是五几年的老党员，老支委了，他介绍你入党，做你的入党介绍人，是对你的了解和信任，你要珍惜啊。陈书记的一番话，说的我不由得频频点头，心里很高兴，也很激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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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08: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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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3 07:4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