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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闲人一个 于 2015-1-23 22:11 编辑
【知青岁月】之四 张三的故事
张三,大号叫张德。并不是因为在家行三的缘故叫张三,而是大概因为遗传的原因他和他爹、他妹妹一家三口人都有一点智障。而这家三口人还得数他最聪明,倒过来才排上第三,所以就叫张三,我说这意思不知大家听明白没有。
张三为人很是低调,歪歪的的黑脸上总是浮现一种傻乎乎的笑容。可能正是因为他傻的缘故才心地纯洁,因而在屯中的人缘也特殊的好。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爱找他去帮忙。什么抹房搭炕淘井通沟甚至给死人穿寿衣、抬棺杠、挖墓室等一般人都不愿干的活,他也都没二话,拿起来就干而且还不计报酬——只要给吃顿饱饭就行。
论他的长相应该划入比较丑的一类,所以年过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根。星星屯的大队民兵连共有三十二个大小光棍,他是年龄最大的基干民兵,所以大家尊称他为“光棍连长”。由于他老爹也是严重的智障,家穷得就不要说了。但他的妹妹傻大芬却有着一付好的长相,一根筋脾气的大芬也想拿自己给他的哥哥换个媳妇,曾拼命的向婆家索要财礼,要“鸽车”,要“骡表”“马表”(后来大家才弄明白是飞鸽自行车和罗马表)最好都折成钱给她。她那比较富裕的婆家为了让自家的瘸儿子早日完婚,也就应允了她的要求。可是张三说啥也没领妹妹的好意,坚决不受。说大芬子,你自己的就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留着哥可不要。于是大芬无奈,就把鸽车放在自己家里,骡表马表就带在自己的胳膊上到前街后街的炫耀。有时屯中的人们就爱逗她:“大芬,你给看看现在几点了?”大芬就得意洋洋的把亮晶晶的手腕往人家眼前一伸:“你自己看呗——”原来她根本就不认识钟点儿!
尽管张三能干活人缘也好,连大姑娘小媳妇一求他干活也都是那么亲热的叫他:“三哥哎——”,但是一看他的长相,我想谁也不会对他再想入非非。因此,我们勤劳热情的张三哥直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根。
正因为张三干什么也都是一根筋,所以在看地护青这方面他也是非常认真的,谁都抢着和他配搭挡,我当然也愿意和他一班。因为就他上夜班的时候特别警醒,他从来都是让我睡觉可他自己却从不睡觉。他在星星屯看了十年地,所以对全大队所有的地块都特别熟悉:哪块地有通到村里的小毛道;屯子里人都有谁手脚不干净,他都了如指掌。所以他白天或晚上出去蹲坑设伏的时候要瞄上谁都是一抓一个准。我再有一个愿意和他搭班的原因是,他总是特别照顾我。一到我倆值夜班的时候,他总是象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几个烤麻雀啦,烧蚂蚱啦等新鲜玩艺给我,最次也得有一把地瓜干儿给我当夜宵吃,所以在我的心目中他确实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可他也有一件事让我很长时间不理解,就是他在看地的时候虽然对偷青社员的抓得多,可是放得也多。而且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把人吓跑把东西留下就完事,从不穷追猛抓。为这事大队的治安员也没少说他:“你怎老不抓?怕惹人呀?就你人缘这么好,怎么连老母猪都没领家一个来?!”就这样的损话要是搁我早就和他对骂了,可他也就傻乎乎的一笑了事,时间长了对他这样的窝囊做法我也算习惯了。
最近几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却使我不得不对他的实在人品产生了怀疑。有好几次,我偶然发现他往大队送赃物的时候,不是马上全都拿走,而是把黄豆、花生之类的东西都多少都留下一部分,而且都是非要等到要下班的时候再往回送。刚开始时我还没在意,可时间一长了他总这样做就使我很不理解了。一次拿不走吗?东西其实并不多呀。是不是他也在搞什么小动作?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委,我就决定悄悄的盯他一下梢,看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所以等到这天晚上换班的时候,我看他又拿起今天缴获的一小口袋花生往屯子里走去的时候,就在他身后边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张三在我的前边好象是漫不经心的走进了屯子。可等到进了屯以后,他左右看了看没人,就突然转身快速的向前街溜去。我一看他这样做心里就有些来气了:好哇,张老三。我还拿你当一个正儿八经的好社员哪,感情你也有花花肠子了,我倒要看你想给谁家送去。你老兄真是要监守自盗,那我可就对不起了。要是不举报你吧,往后我没准还得为你背黑锅,那可是绝对不行的。我在后边眼瞅着他翻墙进了一家后院后,就毫不含糊的也跟着翻了进去。
这是一座低矮破旧的土坯房,等我蹑手蹑脚的摸到后门的时候,就听屋里先是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张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二爷,气喘病好些没有?”一个苍老、喘气都带哨音的声音说:“唉,看来不死是好不了了。三儿,你今天怎有空来看我来了?”张三说:“二爷,你看你老都病了这些天了,饭里一点油腥都没有,咋能好病呢。给,这点花生给你老留着,捣了点放白菜汤里借个味儿吧。”
“三儿啊,你这是哪来的花生?可不是从地里拿的吧?要是那样你得赶快送回去!”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哪能呢,是我头天收拾家里的仓房翻出来的,都是去年的陈花生,你就收下吧。”张三还在劝。
“三儿,我眼瞎心不瞎,这土味都是新的,骗得了你二爷吗。你啥时学会说瞎话了?快拿走,不然我就给你扔了!”老头子越发咳的厉害,听话音是生气了。
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张三呜呜的哭声。又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得老人再说话了:“三儿呀,不是二爷不近情理。人活一辈子人品就要活得正,就得冻死迎风站,饿死不靠墙才能活得正呀。听话,送回去吧。不是咱的东西咱不能要。”张三哽咽着答应着。我听着里屋的门“咣噹”响了一声,有脚步声正向外传来,我赶紧闪身躲在墙角暗处不敢出声。
我也知道,这家的鞠二爷是个双目失明、没儿没女的五保户,还有严重的哮喘病,尤其是在春秋换季的时候犯起来就特别严重。这张三和他是非亲非故,看来照顾他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着张三哭着离去,我的心里也真不是个滋味。
这就是人们都说的傻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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