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寒秋 于 2014-12-6 18:05 编辑
那冬,那夜 又是一个数九寒冬,又是一个风雪夜,怒吼的风夹着大朵的雪片在尽情地狂舞,让人不寒而栗。 在陕北宜君这个黄土高坡上,没有因为知青萧然千里迢迢从北京而来给予温情,几年了,一到冬天,依然寒冷如故。希望的温情,除了远方的家书,还有她。 寒窑里,油灯下,孤寂的萧然杵着下颚坐在陈旧的饭桌旁,在摇曳的灯苗里,仿佛看到了母亲满脸的焦虑和花白的头发,心,猛然抽搐。 他起身慢步度至门外,默然抬头,寂静的夜空尽显沉重,它无力挥洒着纯洁的雪花,却不知那落下的是思念还是对世间的不平。 对着雪花,萧然流淌着思绪。 屈指而数,也应该有家里的回信了。自己去信的时候,是腊月中旬,这一去一回有二十天时间足已,年前应该能收到家书,在祈盼中他回屋默默地上了炕。 吹灭了油灯,剩下的就是寂静和孤独,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知青女同学—鸿雁。 鸿雁和萧然是一起从北京来宜君插队的学生,鸿雁分到邻村,离萧然的住地有二十多里路,由于鸿雁这个村离公社比较近,一般来信来函都送到她这里,所以平时各个村知青学生到鸿雁这儿多一些。萧然的信件比其他学生要多,因而每个月来鸿雁这里的机会也就多了,久而久之,他和鸿雁彼此就有了好感。确切的说,鸿雁对他的好感更胜一筹。 萧然,帅气,修长的个子,国字脸,浓眉大眼且仪表整洁。曾毕业于北京的二十六中,在校期间,各科学习成绩都很好,特别是俄语更为优秀,或许他有俄语的天分,口语表达总是那么准确流利,深得老师的青睐。俄语老师多次鼓励他将来考外语学院,前途是无量的。这个有俄语天赋的年轻人,在老师的感召下,更加刻苦学习。他朝着大学里的外语学院、朝着去俄罗斯深造、朝着未来翻译这些远大的目标在奋斗,然而,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让他这些理想都成了泡沫。 鸿雁,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受书香门第濡染,她也是满腹学识,来陕北宜君下乡没有多长时间,就被调到乡村的学校里任教,不难想象,鸿雁也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姑娘了。 深夜,闭目的萧然不是睡眠,而是思潮起伏。他知道,春节前夕,他们各自知青点的学生都回家了,这个村里剩下了他,那个村里留下了鸿雁。此时,这个风雪夜里,鸿雁在做什么,她是否害怕这寒冬里的夜,不仅,他担心起来。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鸿雁本来就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从小就过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日子,要不是这场上山下乡运动,也早就上大学深造了。可眼前,在这大风冷冽的夜里,在这偌大空旷的房屋里,她心收得紧紧的。本来这个房屋就是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状况,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这为了小学升初中给学生补习不能回北京,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特别在萧瑟的夜晚,实在凄凉。 又一阵大风刮来,陈旧破损的木头窗框咣当咣当响了几声,仿佛有人在摇幌灶房的大门,那从墙缝挤进来的冷风不时触碰她的脸,使她的脸颊冰凉冰凉的。鸿雁不得不赶紧上炕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了头。她卷曲在被窝里,泪水不声响地流了出来,不知道是怕、是冷还是什么。 听着窗外的大风无休止地刮着,萧然担忧的心绪越是发紧,于是他披衣起床,推开门往外面一看,雪依就在下,远看村子里已是白茫茫一片,老乡家的窑洞上都被雪戴上了厚厚的帽子,那从窗户里发出的灯光幽幽闪闪,隐约中能听到不知哪家孩子的啼哭,大概是被大风带来的呼叫声惊吓了吧。侧耳细听,远处好像也有马的嘶嚎和狗的叫声,可似乎又被大风淹没了。他收回目光,看看门前寥寥几个树木也银花素裹了。他抬起脚跨出门踩下去,感觉这雪足足有一尺多深,他蹲下身,用手捧起雪猛劲地攥了攥,当他把雪攥成一团时,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稍作思考便起身回屋,一刻时间的工夫他便出了门。 他向邻村走去。 这条路,如期说是路,不如说是记忆当中的路,因为那条他熟悉的路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加之天黑,他只能靠着雪光摸索着前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头上慢慢有了汗气,他摘下帽子,抬头望了望天,天灰暗一片,感觉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突然一阵狂风刮来,风卷着雪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戴上了帽子,又把军大衣紧了紧,倾斜着身子顶着风艰难的往前走去。 平日里这二十几里的路,让这小伙子行走,也就个把钟头到了,而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 当他气喘吁吁地停在鸿雁住宿的门前想敲门时,扬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他犹豫了,心里想,这深更半夜,一个男人敲一个姑娘家的门,在这僻壤的农村,让人看到或者听到,一定认为鸿雁不守规矩。 他徘徊在寒窑前,踩雪的吱吱声传到了鸿雁的耳朵里,她紧张、她害怕、她猜忌。是狼吗?是邻家的狗吗?是别有用心的人吗?如果是狼或者狗还少点担心,毕竟他们不能破门而入。如果是人?想到这里,鸿雁的心里一激灵。以前就听说过其它知青点女生发生过难以想象的惨事。今晚,我的天呀!复杂的心情让她即将崩溃,到底是谁?无奈,她壮起胆子,悄悄地下炕走到窗前,透过被风吹起窗帘的缝隙,借着雪光向外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是他。 鸿雁猛地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打开门,疾步出去把萧然拉进屋里。 风仿佛静了,雪仿佛停了,两个熟悉的人在油灯的映照下凝视着对方,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一夜,他们谈古论今,他们谈天说地,他们谈农村和城市,他们谈北京和陕北,他们谈眼前和今后,他们谈各自的爱情观。这一夜,他们感觉时间过的好快。 或许这就是情犊初开的使然吧! 当鸡叫头遍的时候,他们都有了困意,作为主人,鸿雁安排萧然上炕睡觉,自己可在吃饭的桌子旁趴着休息。 萧然当然不能同意,在三番五次的推让下,鸿雁还是在炕上休息了,萧然自然就坐在桌子旁趴着小憩。 这一夜,他们没有花前月下的缠绵,没有情深意切的话语,没有孤男寡女的激情,有的是他们炽热的心化作静静的情在心里流淌。 我笔下生辉的是,这对情犊初开的恋人,他们也有正常人的情怀,特别在这艰苦的农村,在这大风刺骨的寒夜,在这寂静的空旷中,他们完全可以紧紧地拥抱,深情地依偎在一起,用无语的心在诉说衷肠,感受彼此的温暖和依赖,然而他们以自己理智的方式,作为心灵的守望。 是纯情,是责任,还是崇高的爱?我们不言而喻。 躺在炕上的鸿雁心里在自豪,她没有看错她喜爱的人。他不仅帅气,不仅善良,更重要地是他的纯真和沉稳。有这样的人在身旁,心不浮性情不燥。 她眯缝着双眼望着房梁,朦胧中雪花在轻轻地飘落 ,那一片片白色落在脸上,融化了,变成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划过脸庞。 趴在饭桌旁的萧然心里很欣慰,姑娘虽然文静,但说到班里孩子家里穷、穿着简朴、学习环境差时,眼眸有了潮湿;说到父亲被打成右派所受的罪时,唇在颤抖。聊到知情在一起的欢乐时,又哼起愉悦的小曲。萧然知道,今夜自己的到来无疑是给她雪里送炭,她是激动的,但激动的心绪她融到了心里,多么稳重的姑娘啊! 萧然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中,感觉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那成片的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接坠落在地。雪中的景色壮丽无比,天地间浑然一色,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用银子装饰的,好洁白,洁白如她。 天亮了,萧然立起身甩了甩麻木的胳臂。侧头看,鸿雁还在睡熟中,他定了定神,便悄悄地走了出去。 如果说,这是爱情的唯美,那么此时,是谁渲染了这青春靓丽的年华。 弹指一挥间,当青春逝去老来时,萧然有了无数感慨:流年不复返了。今冬或今夜,纵然大雪纷飞覆盖庭院时,我无暇美景。我依旧如此,欣赏着夜的凄美,品尝过去风花雪夜的芬芳。 这真是,“残雪化蝶入梦飞,夜尽天明几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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