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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猴石山》72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二十三章雨下个不停
72 “睡吧。”任红兵躺在床上，看看手表，“都过九点了。” “哪儿睡得着啊！”老关坐在办公桌前，伸伸胳膊，看看窗外的沥沥细雨，“整整一天了，啥时停啊？”尽管已经两天一宿没合眼，但他心里的牵挂不只是岑星儿，不只是塌方，还有提振士气……他走到床前，扶着任红兵肩头说：“明天你可细点儿，二八六别再像二三八那样，打完了才发现洞口偏低。”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任红兵撩开棉被，半撑着身子说，“有老于他们的测量标记……” “没睡呀？”帐篷外的声音打断了任红兵的话。 老关走过去撩开帐篷门帘，看见老支书戴着草帽站在门口，奇怪地问：“有事儿？快进来。” “不好意思，半夜打扰。”老支书摘下草帽，弓着腰，走了进来。 “快坐！浇湿了吧？”任红兵一骨碌爬起来，披着他的那件军大衣下了地，请老支书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 “喝水。”老关端起暖瓶给他倒上一碗热水。 “这阵子雨不大，俺不渴。”老支书笑着，颤抖着胡须说，“俺代表俺们全体村民来劳军……” 劳军……？老支书的话将老关、任红兵带进了迷宫：下午我们还因为个别战士违纪，去找他赔礼道歉，才几个钟头哇，他竟大半夜冒雨来劳军……？ “噢，是这么回事儿。”老支书一字一板地说，“下午你们走后，我拿着你给的钱找那几户反映丢鸡的村民，他们一听就炸窝了！有的埋怨我说，‘你老糊涂了？部队不来谁家没丢过鸡？不就是只鸡吗？谁吃不是吃？怎能要部队上的钱？’有的质问我，‘他们都是大城市来的孩子，且（客）进了你家，你不管顿饭？’有的含着眼泪说，‘谁家没有孩子？谁家孩子不犯错？他们的爹妈要看见他们受这份罪，看见他们受那么重的伤，能不心疼吗？’你给的钱谁家也不肯要，非让我给你送回来。”说着，他将下午老关给他的那沓钱放到了桌上。 任红兵的眼窝湿润了：自从上午他得知严德发与一班吃鸡的战士坦白交代后，就一直心中忐忑，既想像他们一样承认错误，又觉得说出来势必颜面扫地，就我那“肖妹妹”的脾气，她能饶得了我？既然他们“保我”，我干嘛不知趣……？此时，听着老支书质朴、深情的言语，看见他原封不动地送回了那沓钱，他再次感觉心中有愧，真想从自己衣兜里再掏出几元，向他承认他也吃了鸡……可是就在他的手伸向衣兜的一刹那，半年多前他爸爸送他上火车时说的“收敛收敛……保护自己”的那番话突现在他的大脑，他犹豫了…… “这……？”老关见老支书把钱又送回来，也是一愣。沉思片刻，站起来一把抓起那沓钱，举在老支书面前说：“这可不行，部队有纪律，这不是钱，是战士们认识错误、承认和改正错误的一片心啊！还是请您带回去……” 一时间僵住了：一个执意要给，一个坚决不收，那沓钱在两人手上推来推去，谁也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你在干嘛？”老关急中生智，冲坐在床边痴呆发愣的任红兵吼道，“你哑巴了？” 任红兵浑身一个机灵，甩掉身披的军大衣，站起来走到老支书面前，“啪”地立正行礼，高声说：“老支书，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们各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既是兵团战士，又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学生。这些钱你们当老师的不收，不但我们心里过不去，更没办法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交待呀！” “向毛主席……交待？”老支书还真被任红兵的慷慨陈词给唬住了。他眼里滚着热泪，胡须颤抖：“那……俺就……就收下。”他坐在椅子上，颤巍巍地接过那沓钱，装进衣兜，扭头冲门外喊道：“都进来吧！” “这……？”看见走进来的四个农民，每人的手里都拎着两三只捆绑着鸡爪子的活鸡，老关、任红兵又一次愣住了…… “后天不是‘五一’吗？”老支书说，“老多孩子都受了伤，乡亲们吵着要劳军，凑了十只鸡。咳，俺这穷山旮里能有啥？”他冲那四个农民说：“还不快放下！” “谢谢！谢谢乡亲们……”老关、任红兵激动地握着老支书和农民的手连连道谢。 “村民们还嘱咐我别忘了谢谢你呢！”老支书看那四个农民走了出去，握着任红兵的手说。 “谢我……？”任红兵懵了。 “坐下说吧。”老关扶老支书坐下后，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您是说广播的事儿吧？”老关笑着，手中卷着烟，想到了昨天早上突然听到的广播，也想到了几天前老支书向他反映“丢鸡”事的时候，两个人聊起了这小山村的与世隔绝…… “嗯哪，下籽的时候，你帮俺们写了大标语，村民们谁不说，那字写得好哇！”老支书看着任红兵说，“你可真能，哑巴了半年的大喇叭让你鼓捣响了！”他把头转向老关：“其实那天咱俩就是闲聊，是不是啊，关指导员？” 任红兵听说后是答应先去看看。他想，电话通而喇叭不响，说不定就是被去年入冬前的那场大风把线刮断了呢，何须劳烦到县里找技师？就是扩音器出了毛病，凭我学的高中物理，也能对付一阵子！前两天他抽空跑到村部办公室一看，果不出他所料，两只大大的干电池挂在潮湿的墙上，已经发霉了，几乎没电了。他拿下那两只电池放在火旁烘烤，在电池的顶盖上撒了些盐末，一个钟头后重新组装好，那微弱的电量勉强启动了扩音器，喇叭却没有一点声响。他爬上房，顺着喇叭的外接线仔细检查，发现还就是喇叭的接入线断了…… “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老关吸着烟，认真地说，“老支书，您是知道的，我们部队有纪律，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这鸡……” “你说啥？这是你们拿的吗？这是俺村民自愿劳军的呀！”老支书的口气缓和下来，“关指导员，你也有孩子吧？你就当是俺们送给那些孩子的，不行吗？”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谁没有儿女呢……”他说不下去了。 “您和乡亲们的心意我们收下，一定向战士们转达。”老关知道不收他送来的鸡收不了场，从兜里拿出仅有的十元钱，塞到老支书手里。 “你——！”老支书火冒三丈，“这不是打俺脸吗？”他生气地把钱扔到桌上，嘴喷吐沫星子大吼，“刚才那钱你们说是战士们的心，我不收你们没法儿跟毛主席交待；这几只鸡就不是俺山里人的心？我收了钱就有法儿跟村民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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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0 14: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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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1 08: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