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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传奇】之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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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7 18:27: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人生传奇】共分四大部分,时期为文革,插队,汉中和海外创业。文革部分,已经被克明选入【我们忏悔】一书。这里选发一些上山下乡的部分内容。


          七  颓废,知青身上的胎记。
从望远镜的这一端
到地球的那一端
是十七世纪法国的
巴黎
这里的女人是时髦的
这里的绅士是爱好战争的
战争
战争
战争就像跳芭蕾舞一样
要知道福尔摩斯是怎样介入黑手的
先生
请给我来只烟
每到故事开场,张三峰都会说出这么一个桥段。
登时,大炕上,挤成疙瘩的知青们,就会个个悄无声息,凭息静听。
张三峰到了村子以后,只出过三天工。沉重的劳动,乏味的时光,令他几乎窒息。
按照当时对北京知青最讲究的说法,知青下乡,到农村后,首先要过劳动关。大有点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意思。但古代圣人说这话,是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张三峰当时还不知道,他那个小业主的父亲,当年怎么给他起的名字,竟然与历史上著名的太极拳祖师爷同音。小业主的家庭出身,既算不上不光荣也算不上耻辱。既不是革命打击的对象,也不是革命依赖的力量。说难听点,甚至连被革命争取的力量都轮不上。顶到头,只能算是被革命看不起的力量。就凭这种心态,他身上也找不到半点努力向上的痕迹。
2月初,知青专列在嚎啕声中驶出北京火车站。列车车厢里,还沉浸在极度悲哀的沉痛气氛之中,张三峰已经把自己身边的气氛活跃起来了。张三峰记忆力超群,口才极佳,是初三五班名闻遐迩的故事大王。
现在,在他周围座位上,同班的几个学生正在发症。张三峰已经开始跟大家说笑。一会儿,他大段背诵《红楼梦》中的章节。一会儿,又讲一段短小精悍的相声段子。坐在相邻座位上的几个外校学生尚不知道张三峰的口才,一个相貌斯文的学生上来挑战,他有意回避张三峰已经表现出才华的中国文学。这位同学聊起来了俄罗斯文学。作家果戈理,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等名字他谙熟于胸。就是当代作家,珂契托夫,车尔尼雪夫等等,也知之甚详。满心以为,这下能难倒眼前的这位故事大王了。哪曾想,张三峰轻松地接过话茬。
哥们儿,给你背诵一段《州委书记》吧。
远处的工厂,浓烟滚滚,安德烈的步伐登时加快了,想起安娜,他的步点轻松,竟然划出了像探戈一样的舞步。。。。
再给你来一段柯切托夫的《你到底要什么?》吧。。。。
外校同学抱头鼠窜。张三峰仍意犹未尽,想听听咱内蒙插队的一个哥们儿写的长篇手抄本小说《九级浪》吗?现在,我就可以给你们讲这个故事。哎,如果不是这种公开场合不方便,我还可以给你们详细讲手抄本的淫秽小说《曼娜回忆录》呢,或者,我给你们来段民国色情杂志【性史】的内容吧。
张三峰乐天,开心。凭着一张生动的嘴巴,无论走到哪里,张三峰只要一张口,身边立刻围满专心听故事的同学。
火车车厢的气氛立刻变了。毕竟少年不知愁滋味,十七八岁的孩子,哪里能长时间沉溺人生苦难?
第二天,火车到达铜川。从张三峰口中,大家知道,这个以产煤著称的小城市,竟然拥有一个与铜有关的名字。全体北京知青下车,看到眼前空场地上整齐排列着覆盖帆布车棚的解放牌大卡车。很快,全部知青被分别安排在各列卡车的车厢里。刚坐下,卡车队便立即循序开出。
刚出城,车队就进入了陕北地区。
陕北的地形非常奇特。汽车一会儿驰骋在平坦的田野,一会儿,又会在平原边缘的断裂处,钻入苍茫的群山。几十辆军用卡车排成长列,如同一条绿色的长龙。轰隆隆地冒着风雪前行。卡车车队首尾相连,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冰天雪地的高原上婉延前进。冰雪覆盖着大地,山崖冰凌纵横。盘山公路险峻惊心。途中,一辆同行的解放牌载重卡车惊险万分地卡在公路边缘,一个车轱辘已经悬在冰雪溜滑的公路外面。而这只空悬的车轮之下,是白雪皑皑的万丈深渊。车队从这辆出事的卡车旁经过,坐在车棚内的知青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心都卡在嗓子眼儿了。汽车终于在一个山顶上冒出头,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平原。平原上依然冰天雪地,一片荒凉。但现在,也终于出现了若隐若现的人类活动迹象。走了很久,车队路过一个在风雪中荒凉寂寞的小镇子。奇怪的是,沿途简陋的房屋,都房门紧闭,就连粗陋的商店,也都上板歇业。沉寂的街道,就像鬼子刚刚扫荡过一样,镇子里的老百姓早已纷纷逃难,躲到偏远乡下去了。
就在这时,从街拐角转出来两个手衣衫破烂,拄打狗棍的乞丐。风雪中,张三峰对这一片荒芜之中竟然出现了人踪而感到好奇。就这时,两个乞丐分辨出这是专门运输北京知青到延安落户的车队,他们忽然激动起来。两个衣衫破烂的乞丐拼命挥舞手中粗大的打狗棍,冲着卷起雪雾的车队大声吼出纯粹的北京腔儿。
要饭去吧,你们这群傻逼。
一根粗大的打狗棍冲张三峰的卡车飞来。好在车速正快,打狗棍在空中旋转着,又颓然落在地面上,溅起几片冰雪。
这一幕,给张三峰留下深刻印象。一路的艰辛,已经使他畏惧,而这两个乞丐,显然是一个月前,先于他们一批到达陕北的北京知青。
未来的命运,像一道巨大而沉重的帷幕,被这两个途中偶遇的北京知青乞丐缓缓拉开了。苦难的命运已经开始,任何力量也无法挽救这些被厄运选中的年轻人们。
张三峰仿佛看到了一个月以后的自己。头发蓬乱,浑身肮脏,身上一件飞起棉花的破棉袄,腰间系一条草绳,手中拄着一根粗大的打狗棍。沿着满目荒凉的陕北高原,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去乞讨。给人骂,被狗追,被虱子咬。人格尊严早已荡然无存,美好愿望早已灰飞烟灭。未来从此一片铅灰色,人生再也没有希望,没有激情,没有信任,没有亲情。甚至,北京知青真的就像被押送到新疆荒漠上劳改的犯人一样,即将到来的,是皮鞭,是铁锁,是拳脚,是死亡。
张三峰的心彻底绝望了,他再也看不到前方会有什么希望。而且,他们甚至不如那些劳改犯。因为劳改犯还有刑期。北京知青,摆明了宣传是扎根农村。过去没仔细琢磨。现在,他明白了。扎根农村,就是无期徒刑,终身失去自由与希望。
一个旋律在寂寞的帆布篷卡车车厢内响起来。
。。。。我们来到这里,
已经是七十五天,
看了又看,眼前还是一片,
苦难和悲伤。
想起往事我心已碎,
泪水就流成了行,
亲爱的朋友,
你我都一样,
凄苦地去流浪。
这首据说是在新疆劳改的老泡们自编自唱的曲子,从这天开始,很快在知青中流传开来。
张三峰插队的村子,在陕北深山中一条极深的山沟里面。大山空旷荒芜,积雪漫山,几乎看不到人行的道路。想要走出这道山沟一趟,至少需要步行30多公里。站在陕北荒凉的黄土高山之巅,向四个方向看去,从脚底,直到薄雾朦胧的天边,全都是焦黄色的山包。没人能数清楚脚下到底有多少座荒凉的土包。但张三峰觉得自己已经被弹丸似的黄土山深深埋葬了。
逃生的恐惧,使得他一天都不敢在村里停留。春节刚过,山上干过几天活,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打点起简单的行装,离开了自己的村子。从此,开始到四处行走,一整年都没在这个小山村里照过面。
苦难,使得平时素不相识的人们之间,产成了某种暂时的可靠联系。北京知青共同的命运,使得陌生人,只要说一句我是北京知青,便能得到知青点的一顿粗茶淡饭。张三峰能讲故事,他吃的往往是知青平日舍不得吃的细粮,抽的是能达到中等档次的纸烟。
张三峰的名气很快就在全公社,全县甚至临近几个县范围内传播开来。张三峰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喧哗的市镇还是荒僻的深山,都会受到最热烈的欢迎。北京知青会为他准备好热气腾腾的窝头,准备好刚刚购买的红舞牌纸烟和茶点。晚饭后,酒足饭饱的张三峰坐在暖炕上,打着饱嗝。隔着炕上的油灯,大炕另一端,男知青们挤坐在一起,安静规矩,屏住呼吸。晚间的故事会专场开始了。
这个时候,张三峰会甩出篇头那段清口。整晚的故事会,热气腾腾,经常会通宵达旦。
对于知青,缺吃少穿不算什么困难。从出发那天开始,所有北京知青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北京知青,毕竟是有文化的一群,文化生活对于他们,比吃饭和呼吸更重要。
陕北乡下,贫瘠荒凉,原始落后。千百年来,当地老乡的文化生活,基本上就是零。
文化大革命曾经震撼过每个人的灵魂。陕北乡下村里召开的批斗大会上,对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公社书记最愤怒指责是,XXX,那年,我们村明明收成不好,你却多收了我们几百斤的公粮!或者,每次下乡到我们村,你为什么不让村里安排,专拣XX婆姨家里住?控诉完,就是激昂的口号声。
乡下识字的人不多,连饭都吃不饱,村里连个小学都办不起来。唯一跟文化沾边的,就是从公社通往各村的一条喇叭线。通过窑洞里挂着的喇叭匣子,家家都能听到公社播音员喊出的各类上级指示。张三峰的房东大娘,可算见到北京来的有大学问的人了,从第一天起就不停嘴地追问。墙上小匣子里的女子,她为啥光在匣匣里说话,却从来也见不到她出来啊?
张三峰进村后,听到了唯一一次乡村音乐。那是一群要饭叫花子进村,老人弹一种很奇怪的单弦,两个年少的女儿跳舞。跳的是我爱北京天安门。为此,张三峰一时情绪激动,二话不说,跑进灶房,挖了满满一碗小米,在目瞪口呆的老乡面前,倒进小姑娘伸出来的米袋子里。
张三峰被单弦这种乐器迷住了。
老汉左手高举,擎着长长的琴杆,右手拨弦,同时左腿使劲颠动,带动小腿上绑着的扳子响亮地伴奏。老汉的曲目,只有薛仁贵征东这一个段子。但这种简单原始的娱乐项目,轰动了全村,村里所有乡亲们都聚集在唯一的院落里,听老人说书。
农村的娱乐如同焦黄的土地一般,太原始,太贫瘠,太单调了。
这种说书,对于张三峰和其他北京知青来说,内容是太古老,太单调,也太乏味了。
除此之外,村里乡亲们唯一的娱乐,就剩下上帝公平赋予人类每一个人的本能---性爱了。
张三峰逃出自己的村子,连行李都不要了。靠着一肚子精彩绝伦的好故事,他行走天下,吃喝不愁。等他再次出现在村里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四年以后了。
他回来,是因为知青招工开始了。
后来,张三峰最悔恨不已的,是他实在应该再晚回来一年。他被招工到陕西汉中的国防工厂后的下一年,北京几个大专院校在陕北的北京知青中招生。由于大部分知青上一年已经招工离开。这一年幸存的北京知青大部分都能快快乐乐地回北京上大学。名额富裕得,甚至可以在几所大学范围内随意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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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2-27 22:15:51 | 只看该作者
就当年的知青来说,命运命运,命是自己的,运是自己碰的,张三峰的命运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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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2-28 08:24:32 | 只看该作者
下乡路上遇乞丐,
却是知青上月来,
小伙四处去流窜,
靠讲故事四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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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5-2-28 23:51:58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两位

                  1。 盲流


我穿红鞋我好看
与你们年轻人逑相干。。。

那些年,陕北活跃着数不尽的盲流。所谓盲流,是指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乡下二流子。但其实,在那个时代,这个名头并不准确。因为,盲流,大部分是附近的农民,冬季农闲,到别村打柴帮工,挣几斗粮食。还有一些上头下来的农民,到富裕地区找口食儿吃。所谓上头的,是指绥德,米脂一带,那里地少人多,丰收年景粮食也仅够维持半年时间半饥半饱的日子。年景一差,全年都要讨饭。陕北人善良,讨饭的来了,家家窑洞门前站一站,不但能吃饱,还能给装口点儿干粮上路。年轻力壮的后生,没脸去讨饭,就打短工为生。由于政策不容许,只好偷着干,缺少合法性,被算入盲流。天气一入冬,盲流来了,闹闹哄哄帮工一个冬天。开春后,大部分人会扛上行李卷回家去。也有个别不走的,继续找活计,这些就应该算是职业盲流了。那时节,我们村有个年轻的职业盲流,人们管他叫三花。三花年龄估计在二十四五岁上下,长板脸上,撒着几颗白麻子。长年累月,他身上总是翻穿一件破旧的老山羊皮袄,秃顶上片片疥疮上飘着几根软毛,三花之名由此而来。三花发音接近三毛,影射半秃的意思。三花家在县城近郊,算是好地界儿,根本无需出门找营生。但三花在家不好好干活,宁愿出门打短。就连搞女人,也不出我们这个深山沟里的村庄。但三花性格好,爱说爱笑,人缘不错,挣的钱全留在庄里。。。。,那是搞了女人!三花有事没事还愿意到知青的窑洞坐坐,向我们这些对男女能些名堂尚未开窍的小孩子,灌输一些性启蒙知识。就冲这个,我们算得上是半拉子朋友了。那一年上头来了新政策,打击盲流。一夜之间,两个职业盲流被押到我们村的大队部,其中一个就是三花。按照公社指示,被捕盲流必须由知青看管,并把他们押解到延安县监狱,统一处理。押解三花是个轻松的任务,但为保险起见,我们每人手里还是提着根烧火棍。就这么个假架势,三花还真怕了。一路上低头缩脖,哆哆嗦嗦。路走长了,三花胆子壮了点,媚笑着请我抽烟。碍于原则,我拒绝了,三花失望地垂下秃头,一路老老实实走到县城 。县监狱在宝塔山半腰,监狱墙建在几丈高的石壁上,探头看看头皮发麻。
一到监狱就听说昨晚发生了越狱事件。
几个囚犯在一个疆儿里来的带领下越狱。所谓疆儿里来的,是指早年被判刑送往新疆荒漠劳改的犯人。新疆劳改农场周围,几百里荒无人烟。犯人想逃,即使逃脱追捕,在方圆百里的大沙漠里,也会渴死饿死。侥幸逃出来的,都是意志坚强,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个个命案在身,罪大恶极,一旦抓获,必死无疑!

这伙逃犯到了石壁高墙上,眼前无路可逃。疆儿里来的是个亡命徒,据说当时监狱尚未发觉他的真实身份,知道再不逃脱,一旦被查明身份,肯定死路一条。顿时把心一横,硬是从几丈高的石壁腾身跃下。他先是脚朝下,半途碰到石壁,身体失控,横摔下去,到了山跟,已成半滩肉泥!
三花对监狱倒是有种宾至如归的样子,刚进门,立马跑到院子中央的大桶前去舀饭吃。我们任务顺利完成,觉得今后再也见不到三花了,心里多少有些凄凉。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年入冬,三花又来到我村来串门啦。他身穿一件崭新的棉袄,脖子上挂着一台簇新的半导体收音机。嘴里叼着香烟,满脸自信的笑。在村子里串东串西,到处传来他欢快的嬉笑声。不到半天功夫, 村里人人皆知,三花被押解回原籍的村子后,很快被延安铁厂招了工!现在已经是令人羡慕的,吃商品粮的公家人了。三花有了固定工资,有了城市户口,真是鸟枪换炮,衣锦还乡!
三花倒真不记仇,见到我们不但不躲闪,反而象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递烟问好,殷勤热情,还一劲儿道谢 ,如果不是我们把他押解回村,他哪里能找到今天这样的好事 !
三花在小村子里,着实掀起一阵热浪,把村里后生羡慕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此后,家长教育孩子,总是拿三花做榜样。转眼又过了一年,冬天来临,各路打短工的农民陆续在村里出现。一天下工回村,远远看见一伙人围着说话,中间一人翻穿破旧的老山羊皮袄,一张白板脸麻子泛光,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是三花是谁!
三花又回来了!只是这次不但不风光,反而更潦倒!他对自己这种遭遇毫不在意。
工厂生活不适合三花,他受不了纪律的约束,喜爱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这不,在工厂屁股还没坐热,一抬脚,辞了。接着,一身盲流的装束又轻车熟路套在他身上,如此闲逸舒坦!又是那个整天恬着脸傻笑的盲流三花。
知青算是半个公家人,与盲流间的差别何止十万八千里!谁能想到,有一天,我自己,竟然会成为半个盲流 !
我们公社,有一川二沟,我们村在西沟。
西沟山高沟深,最远的村子,距离川面30多里,这个叫做枣珂台的小山村,就是我们插队的村庄。
从川面进沟,步行20多里路,地面稍微平坦。但过了余家沟,山卯变得陡峭。只是,有一个山弯很美,在满目荒芜的陕北山沟里, 忽然出现几道峭岭,直立如壁,象竖立的几块龟甲,壁上草绿藤青,缠缠绕绕,很象是西游记里的景致 ,给荒沟凭添了几许妩媚,到了这个地方, 转个弯,就到我们村了。
在深山沟里憋了将近一年时间,从文明跌入原始,从欢乐少年变成哑巴劳动力。几个月时间,我们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这种单调的乡下生活过久了,让人产生被人类遗忘的错觉。所以,一次偶尔到接近川面的新瑶沟村串门时,得知三个好朋友收到家寄来的路费,准备请假回家时!我的心好像猛然苏醒,一下子狂跳起来。
回家!几个月来,多少次对着滚圆的窑洞顶子,做着回家的梦。猛然间,发现这梦境,居然可以变成现实!朋友们蛮仗义,答应只要我能脱身,他们就从自己的路费里挤钱,带我回去!
我连夜赶回村,伪造一封母亲病重速回的家信,塞到一封家里过去来信的旧信封里,到书记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假。本来是假装母亲病重,谁知没说几句连自己都觉得象真的一样,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坐在书记家的炕上,泣不成声。知青是新事物,书记自小没听说过什么叫放假,作不得主,他让我耐心等几天,听公社的回信儿。
但朋友们第二天就要动身,不能再等了。第二天大早,我打点简单行装,趁天刚亮的朦胧时光,趁黑溜出村子。
昨夜大雨倾盆,道上有点湿滑。刚走几步,听到前面略有人声。惊疑中转过弯,猛然看到乡村土路上都是村里劳力。原来昨晚的暴雨冲断了一段进村的土路,大早全村劳力赶来修路,让我碰个正着!村里男劳力聚集,大家都楞住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偷跑回家。停下活,看着我不说话。书记皱起眉头,但扭过脸,假装没看见。我满心惶恐,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低头穿过人群。最后,只有谢华山大伯在人群中,冲我抬抬手,说了一句:回呀!我点下头就溜。脊背冒汗,全身发凉,双手打颤,感觉自己就是个逃兵。
赶到新瑶沟已经半夜,伙伴们欢呼拥抱,暂时忘记偷逃的窝囊。
第二天一早进城买去铜川的汽车票,女售票员脸色生硬,没介绍信不卖!原来知青探亲已很泛滥,县里没有前例,不知该不该放行?无奈之下,采取简单的办法。。。。。。,没有大队以上介绍信,一律不售铜川的公共汽车车票 。天无绝人之路,查地图,发现走绥德,过黄河,照样可以取道山西改乘火车回京。票很容易买到了,当晚到达绥德 。绥德城不大,但古已有名,军事政治意义不讲,这个靠近内蒙沙漠,土地贫瘠,而且地少人多,及其贫穷的县城,竟有非常好的水土。养活了皮光肉嫩的绥德俊男女!陕北人讲,绥德婆姨米脂汉,讲的是绥德的女子得天之赐,个个天生丽质,皮肤娇好。更何况古代美人貂蝉就是绥德人,而那个体格健壮,相貌英俊的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则是地地道道的米脂人!身在绥德城,放眼看去,满街女子果然大多相貌端美,皮肤细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置身邻近沙漠的贫穷小城 !在绥德车站又出现问题,去黄河边宋家川镇的车票已售磬,必须等三天,我们归心似箭,岂能坐等!当即决定步行去宋家川 。
    在绥德听说路程不远,约40里路,且一路公路大道,不怕走错。但真动身走起来,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快半夜了,明明走了五六个小时,且步履匆匆,怎么也得走过一半路程了。结果,一打问,前面还有好几十里!接连问了几个人,说法不一,情况各异。第一个说,快到了,还有三十里吧 。过两个小时后,再问, 却道:远哩,还有七十多里哩。也不知道为什么差这么多,难道我们是背道而驰?顿时情绪萎靡,走不动道儿了。前边出现一个大镇子,镇边有家亮着灯的车马店。店里黑灯瞎火,一溜大炕,靠里边黑不溜秋已睡下半炕人。极度疲倦管不了那么多了,倒头就睡,直到被一阵骡马的嘈杂吵醒。睁眼看时,那半炕人已经摸黑起来套牲口了。睡不着了,起身出门。外面,镇子里还一团漆黑,只有一家早点铺亮着灯,一打问,早起还对了,汽车一会儿就到。急忙买了每人一张大饼做早餐,另买半斤五香牛肉片。汽车到了,居然有座!这一夜好歹熬过来了。坐在舒适的座位上,困意袭来,想着美美吃几口大饼,嚼几片牛肉,好好睡一觉。大饼刚刚出锅,味道很香,牛肉入口嚼了半天,嘴里象咬着块橡皮,无论怎么使劲,软不拉遢,就是不烂。肉香也没有了,这时才知,我们买的是老牛肉,牛不知几十岁了。

    下午到达宋家川,滚滚黄河呈现眼前,黄河水混浊厚重,带着一点土腥气,滚滚浊流蜂拥而下,可以感到一种蛮横的力量。似乎一头黄皮猛兽,正在寻找宣泄的机会。河对面是山西省境,两岸沿着喘急的水流,都是高耸的峭壁,奇怪的是,陕西这岸全是黄土,与河水是同一种颜色。而对岸山西那边,则全是石头山!那就是雄伟而又荒蛮贫穷的吕墚山!黄河两岸正在施工,修建一座跨河大铁桥。但我们必须乘船过河,渡船很旧,有前后两个水手,一趟可以载客十余人。船舷有一根钢绳,用滑轮固定在一道横在黄河上空的粗缆上。梢公只要把住船舵,船就可以在跨河钢缆的牵引下驶向对岸。看着多少遍在书里读到过的黄河水在身下滚过,心里又是舒畅又是感到隐隐的恐惧。生怕万一钢缆折断,我们的船会象飘落的树叶一样,被深沉浑雄的黄水卷进深渊 !
    山西境内的山路陡峭险峻,整个吕粱山地区荒山秃岭,满目疮痍。简陋的山间公路边,几乎寸草不生。一路缺村少寨,人烟稀少。只有山路崎岖,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汽车穿过离石镇,道路开始平坦起来,人烟也稠密了。到达杏花村,看到汾河,地势平坦,汽车已经进入平原了。杏花村胜产名酒,更由于那首:牧童遥指杏花村的优美诗句而举世闻名。大名鼎鼎,怎能不饮酒!果然遥见杏旗一角,近前看,名曰:杏花村酒店。进屋坐地,是一间简陋小饭馆,饭菜无味,但放开了出售当时国内短缺的山西杏花村汾酒。停车半小时,我们几个毫无酒量的傻小子放开豪饮,竟然每人喝干了足足二两白酒。豪饮后上车,本以为会酩酊大醉,不醒人事。谁知,只觉得脑子稍晕,类似昏车,一会儿功夫就清醒如常了。当时以为好酒不醉人,但时隔多年,了解社会人情后。回头一想,当年的酒里,一准掺足了白开水!
直到介休才听到火车的汽笛声。登时群情激昂,一路辛苦,值得,总算可以直接到家了。但买票时又是一瓢凉水,原来山西省也是北京知青集中之地,买票回家,必须出示大队以上证明。。。。。。,心头焦急,就连扒运煤的货运火车的心都有了。好在,最后时刻,售票员告,买北京的票不行,但可以购买丰台站的火车票。哈 ,丰台离北京只有50里路,就是步行,我们也能走到家了。
真是虚惊一场 !
    一路风驰电掣到达北京,回头一想,靠!我这一路奔逃,根本不顾形象,失魂落魄,满身虱子。这个形象,难道不象那个穿着翻花破羊皮袄,光着秃头,四处流窜的盲流三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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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 07:54:43 | 只看该作者
乡间四处有盲流,
职业盲流不愿走,
知青回家也一样,
一路折腾归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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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赤脚医生

正月里来哟
是新年
我给公公来拜年
手提一壶三两酒
我被公公亲一口

插队几年,好在没生过大病。但我发现,居住在山大沟深的农民,如果生病,就会是件非常可怕的事请,闹不好就会丢掉性命。
插队动身前,家里为我准备一大包常规药物,止痛药退烧药消炎药,林林总总,无所不包。刚到村里,一天,发现房东大娘生病发烧,随便给了她几片阿斯批林,居然立刻退烧了。消息传开,登时登门求医看病的络绎不绝。我出手大方,毫不吝惜,对症下药,居然个个药到病除。不几天,村里就有人人开始叫我高医生了!很快,携带的常规药用完了。生产队长王玉安找我谈话:不能给人家看病不收钱,药又不是你自己操的!不要钱咋成?我心说,生产队长怎么张嘴骂人,谁操啦!后来懂了陕北话,才知道操是造,在陕北发操的音儿!药源告罄已迫在眉睫,心生一计,学针灸!那年代通行一本叫【农村赤脚医生手册】的便携本。农村缺医少药,进城看病又承担不起。各村由乡里统一培养出一名土医生,名曰赤脚医生。我们村赤脚医生王存万当时正在乡里开会。我针灸手艺还没学好,王存万回村了。冲着我的仗义施财乐善好施的鼎鼎大名,王赤脚主动来访,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王存万三十出头,个头不高,一脸黝黑。一双眼睛机溜溜转,脑筋很活。村子里,他利用职务之便,是个搞女人的高手。少到刚成年的女子,老到高他一辈的婆姨,他都有本事勾到手。多年来,自己却孤身一人,早年娶了个婆姨,是河南讨饭上来的。虽是讨饭女,却是美人。王存万欢喜之余,难免以己之心度人,总觉得天下男人都要勾引他婆姨。白天下地干活,老婆必须与他挨着,晚上吃罢饭,不许婆姨串门。有时婆姨不出工在家,他也要把窑门前空地用扫埽仔细扫一遍,晚上回来检查脚印。他这样把婆姨当贼看,甚至生下娃娃了也毫不放松。婆姨终于忍无可忍,一朝爆发,后果堪忧。婆姨是抱着娃娃跑掉的。黄鹤一去,从此寥无音讯。王存万找遍天涯终于死心,知道这个俊婆姨彻底丢掉啦!他再次娶妻,是在第二年,相亲那天,婆姨家上门,他把我们知青最象样的箱子都搬到自己家。土窑洞登时增添光彩,蓬壁生辉。媳妇高高兴兴进了家门。进门才发现家徒四壁,却也无奈了。
    王存万对女人有浓厚兴趣,由于职业关系,对喜欢医的人,也特别共鸣。从此每次看病都要约上我,村里人一时闹不清我是不是专业医生,也不坚持要我出工干活,每次我都能高高兴兴地随他到各家行医。
    第一次是半夜,村民张生发的爹把我们窑洞的门敲得山响,他儿子犯病了,张家窑洞黑咕隆咚,一盏老麻油灯闪着豆大的光,张新发躺在炕席上,平时象牛一样的大眼闭得紧紧,窑洞墙上黑影幢幢,我正不知所措,王存万来了,他刚上炕,张新发忽然肚子一挺,两眼翻白,牙关紧咬,口呲白沫,发出痛苦而又奇怪的声音。王存万让我掐住他两手虎口,他朝人中一针扎下去,张新发在一阵痉挛中霍地停下来,身体象个泄气的皮球,软摊成泥。王存万冲我紧张一笑,把我从黑暗的恐怖中解救出来。我哆嗦着递他根烟,点着火,还没顾上抽,张新发又一声怪鸣,翻眼吐沫,两手乱抓,浑身痉挛。一阵忙乱过后,总算摊软下来,王存万趁间歇告诉我,这是典型的羊巅疯,终生难愈。看来这一晚要看着他。第四次发作开始了,我和王存万重操故技,正忙乱间,忽听脑后咚的一声响,响亮短促,是什么硬东西倒在土炕的石板上了,紧接着,幽暗的油灯影里有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缓缓向上伸出,尔后重重落下,打在炕板上,浓重的黑影中,一个老人象被人掐着似的怪嗓子喃喃地唱起什么来,音调怪异,唱词含混不清,象是念经,又象是念咒,伴随着手砸炕板的咚咚声,半熄半燃的老麻油灯忽闪忽闪地,人影更加摸糊不清,时间在这片毛骨觫然的黑暗中不知不觉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怪唱停下来,他从黑影里坐起,干咳两声,掏出旱烟袋装烟慢慢抽起来,好象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我们这时才缓过神来,互相安慰地看几眼,再扭头看病人,张生发已经安静地睡熟了!
    直到四年后我离开,张生发再没有犯过病,不知是我们的针灸效果神奇,还是他爹咒语有效。这种跳大神在陕北农村很普遍,是否有效,我经过的仅此一例,至今不明所以。
    第二次出诊是看村头刘婶的女儿香儿,香儿七岁,正上村小学,是一般的发烧。王存万知道我学艺心切,把打针的任务交给我,我似模似样地消毒,装药,在她臀部画一个十字,找准位置沉着地扎下针,但推药时怎么也抑制不住紧张,拿针的手哆嗦不止,直至药推完,这是我唯一的一次给人打针,就是这么不争气!
没多久,经过刻苦钻研了农村医生手册,并在自己身上多次成功试扎之后,我的针灸技术已非同一般。但自从村里人知道我不是什么正牌医生后,对我彻底失去了信心。没人求医看病,是医生最大的痛苦和失败,我虽处逆境但兴致不减,每日试针不止。谁知墙里开花墙外香,从北京回村后,很快到安塞县出民工。那里正兴建一座大型水库,来自周围几个县的民工云集。我在我们公社民工连任文书,连长是公社干部,付连长是个下台村支书。据说,他下台是由于不务正业,搞资本主义。此人煽猪手段一流,成天腰上别着把煽猪小刀,同时还有一手高明的扎针技术。说他扎针,是不能理解为针灸的意思,首先不消毒,太阳底下把针晒晒,或干脆在胳肢窝里蹭蹭,直接就下针。但奇怪的是,如此原始,却从没有人因此感染过!没过多久,我和付连长医名在工地上名声大盛,如雷贯耳。每天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有时甚至工地上躺靠着七八个扎着针的人。如此盛况,直接影响了工程进度。工程指挥部横加干涉,地头行医不得不停下来。
我遇到最奇怪的病人是一位50多岁的老妇人。她只是普通的胃痛,是陕北常见病,但奇怪的是,她对扎针毫无感觉,怎么重刺激都如打了麻醉针一般,那种无动于衷的样子,恨不得任由你活体解剖。我最后放弃努力,直接把她打发到医院去。而付连长医的一位怪病,头痛脚痛,其他部位无恙。头脚痛时,病人疯狂得满炕打滚。面对乱局,付连长从容取针扎穴,连消毒仪式都免了。不到半分钟,病人脑袋上已经扎满了针,象只卡通大刺猬,奇怪的是,病人已然安静了,头脚止痛。从此再未犯过此病!
给人扎针就算是医生了,我从此常有鸡蛋挂面吃,邻村知青外号小狐狸的,象小尾巴似的跟着我,就为这一口食。我也医道渐深,不说手到病除,但也疗效甚佳,在工地上名声很响。
从工地回村,本想连续作战,成个真正的医生,甚至想拜临村驻扎的北京医疗队医生为师学习动外科手术。很快发生的一件事,使我知难而退了。
    在我们窑洞下脚,住着一户老人,有个畸形的女儿,从小小儿麻痹落下残疾,二十多岁,在农村是个难嫁的老姑娘,总算遇到个家境贫寒的后生愿意接受,做上门女婿。乡下人实诚,后生对残疾女真情深意重。几个月后,畸女怀孕,老两口乐得合不拢嘴。一夜,老汉慌慌敲我的窑洞门,他女儿得急病了,赶过去时,王存万正忙着打针开药,我一到就做他的下手。王存万讲,这是典型的脑膜炎,必须立即送县医院。村里找来人手,准备好架子了车。就在把病人往山下搬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人们是用门板抬病人,门板不易把握,下坡时,有人不小心,门板斜了,病人摔到地上。好在人们反应快,女人没有受伤。本来是一场虚惊,可老汉捂住架子车不让送了。他哭叫着,这是夜路有鬼呀,这可是老天爷示警,不让走夜路啊!书记队长给老人做工作,但再怎么劝,关心女儿的老人就是不妥协。好容易熬到天亮,几个小伙子跑50里山路,把病人送到县医院,女人刚好断气。医生抱怨他们,为什么不早一点送来,哪怕提前两个小时,病人还有希望 !
    死人原车拉回村,老人哭的泪人一般。一夜失去女儿和外孙两个亲人的老人哀伤至极。他们很隆重地大办丧事,老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个阴医,开刀把女儿肚子里没成形的婴儿刨出来,鲜血淋漓地另行埋丧。这种原始的规矩,使我几个月心里缓不过味来!
    我再一次出民工是在一年以后,很快又成了名医,备受欢迎,这次,给农民治病无出奇之处,却目睹了一位优秀知青的离奇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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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 21:46:06 | 只看该作者
在那个偏僻的农村,有这种手艺就相当不错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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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2 07:48:45 | 只看该作者
下乡离家带药齐,
乡亲认他是名医,
学会针灸再继续,
工地名声比村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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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 17:23:35 | 只看该作者
谢谢



                          3。陕北老红军

骑白马,挎洋枪
三哥哥吃的是八路军的粮
有心回家看姑娘
呼儿嘿哟
为打鬼子顾不上


    几十年前,中国中央红军打了败仗,从根据地江西瑞金大撤退。沿途在贵州大山里打转,牺牲了几万人的性命,还是摆脱不了大群敌军的围追堵截。走头无路时,偶然在个小县城街道上拣了张敌人的破报纸,发现在遥远的陕西北部活跃着一只红军地方武装。绝境中的红军象发现了一只救命的小船,调头向陕北急进。
    中央红军千里投奔的,是闯荡天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出一只红军队伍,和一块小小根据地的传奇人物,在陕北大名鼎鼎的刘志丹。
    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埋头经营,卧薪尝胆,驻足十三年。终于在全中国取得胜利,于1946年移驻山西继而北京。从刘志丹到中央政府前后几十年,无数陕北人投身革命,很多人献出了生命,个别人进京当了官,也有很多人没有坚持到底。
    陕北人有句古话:俅毛擀不成毡,陕北人做不了官 !
我们后村村头有一口烂窑,半蹋的窑洞里一张土炕,只剩半张炕席。满炕滚满半大孩子,晚上七八口人一张破被,盖上东头,西头哇哇喊冷。这个窑洞的主人老于头最爱忆当年,那时,他是中央政府驻地的总司务长。首长们的衣食住行他都管,人缘极好。中央政府离开陕北时,毛泽东拍着他的肩膀说:老于呀,走喽,跟我去坐天下吧!
老于头没有走,家里刚娶的婆姨,新分的几亩山坡地,舍不得呀。这不,孩子越生越多,日子越过越紧巴,穷的连虱子都嫌他血苦。
和我关系最要好的谢华山大伯,就最不愿意提过去。一天酒后,谢大伯吐露真言:原来他是刘志丹队伍里的一名团长。这支红军队伍不易啊,到处是政府军和地方武装。有一次突围,在跑马山梁上急行军,摆脱追敌。忽然就遇上了一场急雨。陕北的黄土地平时走路蹋灰扬尘,一遇水,立码变成胶泥,滑溜溜的,没法走人呀。红军正在山梁上奔跑,一阵趔介,两个连一百多号人眼看着就滑下山沟,全部摔死了!
谢大伯最后逃跑是在东征的大撤退时。
红军东征是中国革命史中最模糊的一段,有太多疑点。刘志丹在陕北民望极高,人们把他当做活神仙。红军到达陕北时,正值远在莫斯科的共产国际大员在陕北根据地大清洗,团级以上干部全部被清洗干净并统统枪毙了。刘志丹出于信仰和愚忠,自缚受擒。死刑命令已经下达,被刚刚到达的周恩来及时撞到,刀下留人,救刘志丹一命。
但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喧宾夺主,与地方干部发生矛盾。由原陕北红军为主组织的红军东征,向敌人实力最雄厚的山西发兵,无异以卵击石。说是杀出一条北上抗日的道路未免牵强,离石一仗,东征军全军覆灭,仅剩下几十名战士扛着刘志丹的遗体返回黄河边。对面竞没船接应,只好躲在黄河岸边陡峭的岩石下,逃过追兵。谢大伯是在离石战役的战场上溜掉的。他嘴里喷着酒气,结结巴巴涨红着脸讲。怕人哩,离石四面山上全是死尸,那炮一放就倒下一片,工事都是死尸搭的,死了没十万也有八万哩。再打下去,谁也没命呀!谢大伯带着弟弟谢明山从战场往回跑,绥德路口到处是红军的关卡抓逃兵。兄弟俩一商量,算求了,回不了家,就往下边跑吧。那时延安还是国民党占据区,红军抓不到逃兵。他们看看没人追了,在此地落户。
我们村当年做地方政府大官的是陈宝英他爸。那年宝英三岁,他爸已经是地区政府专员了,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地委书记,属于高级干部。终于也在中央迁往北京坐天下时撂下工作回家了。老头子现在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讲起当年历史毫无悔意:那官当得没味儿咧,每月5元钱菜金,还不如咱庄户人家好过呢。家里宝英还小,还有婆姨哩。老爷子是陕北最善经营的人物,家里今天窑新粮足。宝英老子英雄儿好汉,后来当上了公社干部,吃上了皇粮,这是后话。村里当兵最风光的莫过于刘海老汉,刘老汉那时十八九岁,在枣园中央政府驻地的中央警卫团当战士,每天给中央首长站岗放哨,提起当年还真是威风八面!
    中央警卫团战士每人一杆冲锋枪,屁股上一把盒子炮。装备一流,非一般红军战士所能比。后来国民党胡宗南军占领延安,中央警备团其中一部分,组成第二教导旅,留下打游击。老百姓管他们叫二教旅,胡宗南兵按照谐音儿管他们叫二叫驴。由于装备精良,善打仗,胡军闻之丧胆。一听二叫驴来了,往往哭爹喊娘,调头就跑。刘海那时的主要任务,是在枣园站岗。枣园是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干部办公和休息的地点。寻常人等不能打搅外,奇怪的是未经批准还不容许家属探访。虽然家属驻地仅仅一墙之隔,她们和战士们也很熟络。毛泽东夫人江青和战士们总有说有笑,态度和蔼可亲。林彪夫人是陕北绥德人,眉弯目秀,年方十八,是有名的陕北一枝花。警卫战士最怕的是刘少奇夫人。有一天晌午,刘海当值,刘少奇夫人没得到批准来找丈夫回家。按照纪律,刘海不能让她进去。夫人先还好好说,后来火了,探头探脑想往里硬钻。刘海搡她一把,刘夫人一趔介摔倒在地,索性大哭大闹。首长们都被吵醒,跑出来看。刘少奇满意的拍拍刘海的肩膀,好,好,有原则!有原则!后来刘少奇离婚娶了王光美,林彪也离婚娶叶群,这些都是后话。
刘海兵当得风光,但还是难以持久。那年头,根据地物资紧张,战士们都住普通土窑洞。窑洞口没门窗,搭张草帘子遮风挡寒。寒冬腊月,冰霜刺骨。最难熬的,还是冬天没有棉衣。中央警卫团士兵要站夜岗,特殊照顾每人发一件羊皮坎肩和一顶毡壳壳帽,抵挡陕北夜间的风寒。一个天寒地冻的深夜,单衣单裤的刘海打熬不住了。他把坎肩毡壳壳帽和驳壳枪往枣树枝上一挂,向毛泽东的窑洞深深鞠了个躬,嘴里低声道:毛主席,我实在打熬不住,对不起您老人家啦!
说完,扭头钻进黑夜。当了逃兵。
    老人们讲,当年陕北干部中,数高岗最色。他搞的年轻婆姨不计其数,还鼓励警卫员搞女人。奇怪的是陕北人不以为耻,反称赞有加。村里有一位虽老但特爱俏的婆姨,脸上仍留有一丝往昔的秀色。她最得意的事,是当年被高岗搞过。她自己讲是被强奸,估计言过其实。只是她在胡宗南兵进犯延安时,有一次没来得及逃脱,被一个排好色的胡宗南兵集体强奸,倒确有其事。
    村里参加革命最早,坚持时间最久的是李老汉。有一年,延安县一中不知怎么找到这位老革命,请他讲革命历史,他讲了如下一段:
    那晌我们游击队正在河庄坪摆赌桌耍明宝哩(陕北的一种赌具),侦察员来报,安塞县严河湾来了有一伙胡宗南兵。我一声令下,游击队员把明宝盒一甩,一个急行军就到了严河湾。趴山峁峁上,探头往下一看,奶奶的,胡宗南兵一伙子逑个旦旦,也在河滩上耍明宝哩。我们躺在山峁顶顶上,每人一颗手榴弹,拉着火,朝脑袋后边一甩。然后看也不看,又一个急行军,跑回河庄坪,继续耍我们的明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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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3 08:29:36 | 只看该作者
延安老人故事多,
当年事迹也常说,
全是百姓关注事,
绝无粉饰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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