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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勾陈（6）
3.寻龙诀
（四）龙在渊跃跃欲试
如今在龙泉山脉南麓 方圆两百余平方公里的高山，活生生的修起来宏大的平湖，它就是川中明珠“黑龙滩水库” ，工程的浩大不压于埃及的金字塔，林县的红旗渠，重庆的长寿湖。光是位于正兴的采石场就令人震撼：一匹方圆数百米的大山，如刀削一般，百十把二十磅的大锤，上千人的石匠在一个调子的指挥下开采几十万方的石材。“一个眼子哟嘿一人锺哟喂，我不锺来哟嘿佬倌锺哟喂。。。”
轰轰烈烈的造山治水运动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展开了，仁寿人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干了一件利国利民的特殊的大事，而我本人也是下乡七个年头所作的唯一一件有益的事。 那个地方的命脉就是水，要不要自己掌握就看能不能修好水库，为此我深有体会。龙泉山脉，炮声隆隆。百里长龙，硝烟滚滚。采石场的号子声，石匠的趈子声，民工们的劳动小调声此起彼伏：“清早起来不开眠，抬根板凳坐街沿，看见公鸡嘬母鸡，奴家心慌难开颜。”在这里，可以体验集体生活相互之间是团结而不拘小节，协作而内外兼修，快乐而不失粗狂，尽管生活依然很苦，但这与生产队有着完全不同。
到黑龙滩水库支渠金顺连报到的第二天，就得知我已被委以付排长，尽管从来不管什么事。这是以公社为连的民兵编排，排长叫高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而且还是周继轩的同班同学。这也是一个很有见地的农民知识青年。说“你来之前，周继轩已经打了招呼。同学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说。“周继轩现在家里出现变故，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他会挺过去的。”老高中生确实不错，自称粗通天地人和，敢数三教九流。他知道我来自武侯祠时，竟用前出师表和我对白两个时辰。他当过大队长，文革中因与龙正镇造反派头头伍某某观点合不拢被撵下台，识时务者俊杰也，一气之下上了水库。他告诉我最新消息，周维富被戚火成挤下台了，来到黑龙滩指挥部支渠分部当指挥长的了。“给你安排作付排长，是周维富推荐的。其实也就是记一记材料流水账之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一次上工地，早上五点就被高旺叫醒“今天我们进三号隧洞，出发了。”打着火把到了三号隧洞，天都还没亮透，高旺教我抡二锤，他掌鐕子，随着吆喝的节奏，打了两个一米深的炮眼，二锤几次差点打在高旺的手上，还好，高旺说“你悟性不错，就是力量不匀”。装填上黄色炸药，接上一根一米五的导火索，索头上套上一颗雷管，装填进炮眼，使劲用泥土填满压平。接着又装填第二个炮眼。高旺指挥其余人员撤离，叫一个人员在半山上长声幺幺的呼叫“放炮罗！放炮罗！放炮罗！”，呼喊声在山沟沟回荡，“点炮你就不去了吧？”高旺说，“不，我去点。”我点燃两根烟，给高旺一根，“那你小心点，点燃后向山弯弯跑，在岩石后面隐蔽。”我和高旺各自点燃导火索后，拼命向山弯跑去，稍后，一派炮声震撼山间，洞口喷出漫天黄沙，乱石在身前身后飞舞，令人心惊胆战。高旺说，“走，回去吃早饭了。”
回到工蓬，揩汗，洗脸，漱口，包谷馒头红苕稀饭下泡茶，特香。高旺说，“小伙子，怎么样？”“就是膀子酸疼。没事。”其实心头想哭。
接到通知上正兴采石场，要求突击完成条石任务。我跟着顺河的吕石匠学开条石，一把手锤，几条钢鐟，当起了石匠。抡大锤一下接一下，打得出石窝子冒火花；学会用扁鐟子修理条石，采石场紧挨着支渠指挥部，收工晚饭后，到指挥部门前看下坝坝棋，偶遇周维富。下坝坝棋的是冲天的张学安，他是水库支渠指挥部宣传和安全组主任，听周维富指挥长介绍后，非要我给他投稿。下面是一篇文章中我与他的对白摘要，发表在当年“黒龙滩之春”的期刊上：
“你来仁寿当知青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缺水，且刻骨铭心。”我反问“你作为仁寿农村基层干部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缚住黑龙滩苍龙，造福于仁寿人民。”
“如是甚好。吾将与尔志在必达，同饮庆功酒。”
几篇文章下来后，说我的文章水平高，邀请我作通讯员兼职，三天两头去指挥部开会，实际陪着下让子棋，喝业务酒，倒还惬意。个把月总是有那么一两天的，指挥部伙食团团长是我们金顺公社的邱师傅，老熟人了，晚上见我来免不了要搞几个菜让我们下酒，张说“我有你这样的知青朋友，此生足矣。”我估计是下让子棋使他臣服的。在正兴采石场呆了三个月，和张学安倒成了好朋友：星期六受邀去冲天大队他的老家推豆花，再邀约上他生产队的知青赵明义，下棋，喝酒，抽烟，冲壳子直到天明，告别时他家的一位妹子很热情的叫我们“下次早点来耍喔”，我问张学安她是谁，张说是未婚弟妹小幹，冲天大队妇女主任。联想到当初周维富的老妞幹孃孃要给我介绍冲天大队妇女主任的幹述蓉，被我婉拒，不禁唏嘘不已，“难道是她？”畧显尴尬。
支渠修到蔡家沟隧道，这时候经常发生掉材料的案件。这天，民工排里的雷管掉了二十枚，导火索也掉了三圈，黄色炸药两包。有人背后检举是冲天傅老七偷的。经查，果不其然，傅老七偷偷拿去炸鱼了，用了八枚，搜出十二枚，导火索两圈。指挥部张学安带话来指定要我们严肃处理，高旺受命处理此事，几天后结果出来了：一是罚款十元，高旺用自己的钱交了；二是张告检讨书，高旺自己代书的；三是任命傅老七作雷管炸药专职管理员。我很吃惊，高旺私下跟我说：能怎样？傅老七说文化没文化，要钱没钱，球一根，卵一条，说到底就是一个字，穷。人穷志就短，但是树立起信心，有了信心了，就涨了志气。有志气，就有责任心。果然，排里今后再也没有掉过东西。高旺果然有两刷子，这才是真正有文化的“知识青年”，不得不令我佩服：能攻心则反侧自消啊。
冬天，支渠修到陈家沟隧洞。上午，第一轮排炮后，出现问题：明明是八炮，怎么只响了六下？高旺叫我和东升的郭喜儿进去检查一下。刚进入洞，只听得“蹦”一声，我赶紧侧身靠壁卧倒，跑在前边的郭喜儿就没那么灵醒了，即刻消失在灰雾中，叫他也不回应。着急了，我立即冲进洞去，昏黑中碰到郭喜儿，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连拖带拽的把他弄出洞来。高旺等人跑过来，连问伤到没有？伤到没有？话还没说完，又听得洞里传来一声“蹦”，浓烟从洞里翻滚而出。这时，郭喜儿才睁眼四顾，问我，咋个的？高旺说“不是永祜，你都见阎王罗。”，喜儿肩膀被碎石炸脱了一串皮，事情有人报告给指挥部周维富，年终总结我被评为当年的先进生产者：一张奖状，二十元钱，而高旺则被取消了先进，理由是安全管理责任事故，高旺因此不大高兴。领奖下来，约好几个好朋友诸如高旺赵明义朱仁学等四人在龙正街上供销社食堂大块朵穎，推杯换盏，云里雾里，下来还给高旺的儿子买了个文具盒，高旺的情绪好了些。
从大坝到支渠，从正兴、金顺修到古建，从1972到1975，遇山开洞，逢沟筑坝，让几百公里的支渠在半山腰上蜿蜒穿行。跟着高旺和石工们学会了抡二锤，当炮手，开石条，抬石材，使身体和精神都得到磨练，让意志与体格得到提升。为黑龙滩之春的提稿，收集石工民谣，还有大量的生活和工作日记让自己的内涵得到修炼。
值得回忆的事情很多。 最开心的是每逢礼拜三打牙祭，一人半斤或八两肉，有时候还有二两酒；最有盼头的是星期天，可以回冲天跟赵明义下棋下到通宵达旦；最有成就感的是开拔新工地，完成的前期工程圆满验收；最不愿去听的事是谁谁谁又回城了，到七五年中期，金顺知青有办法的已调回城一半多了。还好，那几年除了高旺张学安之外，结交了赵明义朱仁学等知青朋友，还有与国柱等仅有的同班同学共同坚守。
大通铺睡满了包括我在内的二三十民工，而他们大部分都是冲天的人。星期六下班后，就到冲天赵明义那儿去度星期天了。赵明义生性善良，待人真诚，比我小两岁，但独立生活的能力显然比我强很多。他是初六八级的，我在金顺支渠的几年里跟他相处得愉快，得到了很多的帮助，至今令人难忘。“当年情，冲天的山水不再高；风雨中，不变的是同命运的小草；我的好兄弟，难以回报。”有篇日记是这样写的。 顺河的朱仁学为人热情好客，在修支渠隧道时离他生产队很近，受邀上门叩扰，相互信任和照顾成为朋友。（国柱回复：朱仁学已于前几年因病去世，。令人震惊！）我最佩服的是国柱了，在农村顽强坚守，直至最后时刻，从头到尾生活态度不变，依然爱美，爱干净，出于污泥而不染。记忆犹新的是一九七三年盛夏，我从支渠回群力，会同国英国柱两姐弟及刘书志的哥哥，一起星夜徒步向仁寿县城急行军赶考，妄图当“工农兵学员”。尽管我们共同面对的是名落孙山，但国柱依然从容，而我选择的是两年后的再次离开，不得不铩羽而归。
尽管黑龙滩支渠才初步完工，一条蛟龙已跃跃欲试，仁寿有希望了，生产队有希望了。我的心情也算是得到平衡，因为我为黑龙滩尽力了，高旺可以作证，周维富可以作证，天地良心也可以作证。。。
七八年国庆节，张学安会同老朋友高旺，受我当年之约，专程来成都喝了黑龙滩水库通水的庆功酒。在香飞在蕊的《龙抄手》饭店，我作东。唠嗑了话匣子，我们共同的话题是黑龙滩，还有仁寿的水。讲它的过去，现在，未来，在一杯接一杯的“剑南春”中延续。说起陈家沟隧洞的惊险一幕，方知后怕；说到处理傅老七偷雷管炸药案，高旺说不值一提；讲起知青学石匠，张学安感慨不已；说到他弟妹小幹竟然与好朋友有错点鸳鸯谱一幕，稍显尴尬。“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吧”高旺忙打圆场，“黑龙滩水库三四个亿的容量，基本上解决了仁寿的缺水问题。为此，我们干了这杯！”其实他两都快醉了。张说，我没醉，不信我们击花传鼓，以黑龙滩为题联五言句。高说，我同意，但可以不押韵，谁输谁喝酒。我说，来吧，我先出第一句：
二峨山烟雨，由张学安接。
满山飘红旗。由高旺接。
在渊游飞龙，由我接。
跃跃欲将试。由张接。
天公不作美，由高接。
十年九干竭。由我接。
土地尽开裂，张接。
百姓心流血。高接。
高山不仰止，
围坝平湖起。
美丽黑龙滩，
水到渠成时。
庆功酒喝到天黑，我们为黑龙滩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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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4 15:2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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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4 19:33:56
楼主
发表于 2017-9-15 08:0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