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穆小芒 于 2017-3-7 18:39 编辑
鱼没有了 盼了二十多年的打渔队终于到了。 我们直奔梁口。原来的烤火房没了,梁口还在,当年捍桩的大架子也还歪歪斜斜地立在河岸上,这多少给了我们一些亲切感。看梁口的人根本不认识,他在整理着几片丝挂子。我们问他能捕多少鱼,他苦笑笑说,少得可怜。为什么? “鱼没有了!” 我们愣了,从哈尔滨一路过来上最多的话题之一就是,一定得弄一顿杀生鱼吃,好好的怀怀旧。我们三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因为在捣腾吃上个个都是高手。这一下可是当头一棒。 “为什么?”异口同声。 “咳,农药。” 原来,种水稻要用大量的水。北大荒的地下水资源是非常丰富的,我们在时,挖个四五米就出水了。由于稻田的推广,地下水被大量的开采,现在要打二十米才有水!河里的水也是这样被抽到田里。不光如此,种稻要施肥,要喷药,要杀虫,而稻穗灌浆后田里的水要排掉,于是,含有各类化学元素的水又排进河里。河里的鱼可不需要什么生长剂,氮磷钾的。水质被彻底地破坏了,鱼也跟知青似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拜拜了,您呢! “就逮点子这玩艺儿。”他指指门外的一个小柳条筐。 我们过去一看,什么呀,小白条子。一种细长的杂鱼,很小,几十条能够一斤?!说得不客气点,我们那会儿养的猫都不给它吃这个,丢不起那人。现在别说猫,看样子人也就是吃这种鱼,可是,反过来问问:“这鱼,你敢吃?”
情深意长 连里也大变样了,原来一排排的知青宿舍和老职工的住家门前就是走路的便道,如今全用篱笆封住了,每家每户各自圈了起来。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再见了,又退回到一家一户的农家户了,这就算市场经济啦?多少是个进步吧。 “刘班长!”我看到道上站着个人就叫道。 “哎哟,小芒吗?!哎,哎,小祝!小付。呵,都来啦!” 刘班长是伙房的班长,从我们到打渔队的第一天一直到我走的那一天,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就不放了,拽着就往他家里走,边走边跟我说,知青谁谁谁,谁谁谁回来过,连队的老职工谁谁谁怎样了,谁谁谁回老家去了∙∙∙∙∙∙ 进了他家的篱笆门,院子里养着七八只鸡,墙角处的圈里有一头半大的克朗猪。红辣椒和编成一挂一挂的老玉米挂在房檐下,地上散乱摆放着柳条筐等杂物,典型的东北农家院。 刘班长是山东文登县人,像很多人一样,困难时“盲流”来到打鱼队。刘班长的老婆听到我们的声音,从门里一下子冲出来: “哎哟,介布四莫晓茫啊!”她的山东乡音重些。一下把我的手从刘班长手中抢过去,拉着往屋里走,“物里左,物里左。” 进屋了,又是倒水沏茶又是拿瓜子的,一通忙活。刘班长告诉我们,他早就退休了,每月有四五百块的退休金。两个儿子,一个在场部的什么科当科长,另一个去了佳木斯,都娶了媳妇,都有了孩子,很少回来。连场部的那个也很少回来,说这里的水污染了,回来时都自备矿泉水。 尝尝了那茶水,是有一股子锈味。我问现在村子里喝的是哪儿的水,回答还是我们在时打的那眼机井的水。那水,我们在时从不用的,夏天我们用河水,甚至不惜划船到七里沁河取水。冬天就是打冰块用。那机井的水,打上来放一会儿,上面就漂起一层褐色的浮沫,用它洗衣服,白的全变黄了。 村支书不知怎么知道我们来了,进屋就一个劲地表示欢迎。当听到我的名字时,说: “啊,你就是小芒啊,尽听老职工们提起你的,都直个劲儿的夸。” 我赶紧谦虚谦虚, “哪里,哪里。” 这要是以前,肯定还得说,是贫下中农的教育,是党的政策英明,是老人家的伟大领导,云云。很累的一通放之四海都好使的超级废话。
还见到了原来梁口班的老班长徐三。他搬到场部住去了,也退休了,每天上午跟一群老帮子们打乒乓球。三个闺女一个儿子都成家了,女婿孝敬的小酒不断,过得有滋有味儿的。徐三的老婆小冯是早上偷偷跑来看我们,告诉我们徐三不让她来,说这边都是领导在接待呢,她(小冯)一个女流上不得台面。这个徐三,什么时候了,还挺大男子的,而且特以跟场领导们一起陪我们吃饭自豪。小冯对我们这帮知青那真是好,去他们家要鸡蛋的次数大概最多,那回不是二、三十的给。过端午节,更是送到宿舍。还给知青们缝补衣服,逢年过节的肯定到他家大吃一顿。
老连长,就是指挥用拖拉机把歪了的墙推正了的那位来了。还是那洪亮的嗓门: “我就知道你们这帮知青不简单,你看看上学的上学,当干部的当干部,利害啊!”
打鱼队几位老职工听说我们来了,在村里没见着,竟晚上9点多了,开个小蹦蹦(小轮式车)到场部招待所来看我们。握着他们那粗糙满是老茧的手,紧紧地,怎么也放不下,我的手原来也和他们是一样的粗糙。看着他们晒得黑红的,像垄沟一样褶皱的脸,那是比我又多受了25年的风吹日晒!我们告诉他们我们走后的经历,他们讲给我们他们的生活变化,连里其他的人,死了的、活着的,谈到我们在时的段段故事,说不完的话,开怀地笑着,笑声冲破了夜空,豪爽苍凉∙∙∙∙∙∙
第三天早上我们要走了,十几个老职工特意来送。 “再来啊!再来啊!” 默默地、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逝去,我看了政委一眼,他也正看着我, 我们还会再来吗?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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