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
楼主 |
发表于 2019-1-6 08:12:58
|
只看该作者
其实有难受经历的还不止我一个人,在插队三个月头上,北京各中学派出了慰问团,探访知青们。我们十三中来的老师姓韩,是个复员军人,在学校教军体课。韩先生(我们那个学校传统风气颇盛,对老师不论男女一律称先生)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面色黝黑,脸上的线条硬似刀刻,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副严肃的样子。在学校时,我们和他混得还熟,要说起来,韩先生并不是主课老师,和学生接触比起教语文数学的少得多,只不过他有一个嗜好,就是酷爱围棋,虽然水平有限,但却不可一日不下。文革兴起,学校停课,老师学生都失了业,他便和我们一伙,整日在涛贝勒府的大槐树下,摆枰酣战,若输了棋,照样粗脖子红脸,和我们吵成一团,全无了师道尊严,倒像是一群哥们儿。所以能在陕北相见,更觉得亲切。慰问团和知青开会,自然还是接受再教育,扎根农村那一套,只是见面会开过,韩先生执意要到我们队里,和我们住上一夜。
我们自然是喜出望外,几个人簇拥着韩先生上了塬,回到我们的小窑洞。这窑洞是老乡和我们新打的,刚搬进去不久,还透着一股潮气。老师来访,理应热情招待,但我们没有酒肉,依旧是小米饭加腌酸菜,韩先生没说什么,吃得还挺香。吃罢了饭,我们特地烧了点热水,请韩先生洗了脸和脚,他见我们都没洗,连说不好意思,我们只说是习惯了,懒得洗。韩先生裹了条被子,和我们滚在一个炕上,几个人都没睡意,一直聊到东方发白。
第二天一早,韩先生就要赶到县城,与慰问团会合,启程回京。我们不顾韩先生的劝阻,坚持要送他,师生几人下了塬,进了西河子沟,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边走边聊。初春的陕北,满目荒凉,不见一点绿色,颇有点风萧水寒的意境,几个人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西河子沟的大坝上。韩先生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再送了,山重水复,终需一别,韩先生低着头,和我们每个人紧紧地握手,然后一扭头,顺着坝坡上的小路,径直走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