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

特木尔朝鲁

因疫情蜷缩在家无处可去，与朋友微信就多了些聊天。一个不怎么联系的故友说他本来计划近来要去五台山“还愿”，现在看来过一阶段也难以成行，说话期间情绪颇有些急躁。

我好奇怎么还是“还愿”，具体又是“还”的什么“愿”？老友秘而不宣。我因此推测他家里曾遇到过不大不小的麻烦，然后或许是在某处遇到个穿袍子剃光头的“老师”，经指点后本该褪去的麻烦正好走了，他因为“讲诚信”而为失约滋生了心火。

我于是安慰他疫情是老天爷规范人类的手段，他被束缚不能成行老天爷早就看到因此不会有责怪他的道理，只凭他这毒火攻心的诚意就已经算是“还愿”了，解禁以后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了。

他听后大约又喝了一罐王老吉或加多宝什么的，过了一会儿发来信息说，听了我劝告立马神清气爽，还给了我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图，然后就不再理我。本来我还要给他聊我去五台山的经历，只好跑到这里罗嗦了。

我去过两次五台山，收获颇丰，只讲几件与此事有关的。

先说第二次去，那大约是本世纪开初的一年，因去参加上面组织的一个大型会议到了太原，结束时组织方安排参会者去平遥古城游玩，同去的单位领导被太原一家企业相熟的领导约去五台山，同被邀请的还有其他几个单位的参会人员，一行人就一起坐上那家企业的大巴一路说笑着走了。

到了山跟前有个收费站，除了司机外每人收100元，因为八十年代去过，我很奇怪从这里到台怀镇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在这里收的什么费？当年我们去五台山各个庙宇基本还没有收费的，只是听说以后才有了收费，怎么现在还没进庙门就收费？

因为正好在司机后面与人交谈，他听后插话说早就收费了，当地的车不收费，以前是每人收50元现在涨了。他指着收费站前某个大人物正在摆手的巨幅广告说，自从此人来过以后五台山景点就涨价到100元了，当地的人解释说，大人物摆手的意思是说“50不行啦”。

停车以后我们跟着前面领路的四处逛，在一个庙门前见到几个聊天的年轻和尚，突然从我们身后开来一辆轿车停在他们面前，驾驶室门一开下来一位约五十几岁穿袈裟的和尚，接着屁颠屁颠跑过一个年轻和尚，接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后沿着围墙边的窄路开去后面停车，剩下的那几个就跟在他身后的左右进了庙门。看那气势颇有些像座山雕进山门后肩膀一抖，后面的小喽啰们便接住肩上抖过来披着的大氅，然后簇拥着三爷一起进了威虎厅。

由于不是旅游季节所到的各庙宇都香火不旺，在一个寺庙前殿的两个秃驴一见我们众人进来，马上喜笑颜开迎上来用各式各样的话推销摇签算卦什么的，我们中的一个人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上套了，结果不知那秃贼说了些什么吓人的话竟被敲诈了888元“消灾”。

回程路上大家都取笑他，他自知上当了嘴里嘟哝说：“就算是我去洗脚消费了”，车上一个尖酸的人仍然不放过他，尖着嗓门说：“问题是你没洗上脚让和尚洗上了！”

十几年过去了，不知现在如何了，关于第一次去五台山且下回再说吧。

特木尔朝鲁

第一次去五台山是八十年代某年七月份，我们车到台怀镇的时候是夜间十点多了，大巴车刚停一下子围过来许多当地住户拉客，他们提供的住处就是自家院子里闲置的房子，屋子和铺盖被褥都很干净，这些住家外面也都没有旅店的招牌，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住宿收费只有每人每天6角钱。那时在景点给游人拍照的会问游客住在谁家，但一般谁也说不清，不过不影响拍照生意继续，晚上的时候拍照的人就拿着一叠一叠洗出来的照片一家一家进门找游客，待游客认自己的照片后再收费。


因为是旅游季节整个台怀镇商贩密布、游人如织，印象中当时进庙里面好像并不需要买票。那时当地众多庙宇仍处在恢复重建过程中，甚至山上有些小庙宇院墙倒塌、房屋无门窗，破破烂烂的连个看守和尚都没有。可是镇边的河槽里却到处是为修复庙宇雇来的石匠在敲打着石料，岸边有些地方还摆放着不少新塑的泥菩萨在晾晒。当地人说现在庙里供奉的不少菩萨其实也是后来新塑后又摆上去的，“破四旧”那时因为有传说泥菩萨的心脏是金子做的，许多泥菩萨都被人借机打得稀巴烂了。


镇中的几个大庙修复工作基本已经大功告成了，或许当年它们破坏得也不严重。我们去后的某天被玉皇顶庙里的和尚指点，下山观看了一场佛教的盛事。据说是一个马来西亚的游客捐了一万元给逝去的母亲念什么经，在一个大庙的大殿里站队排列着大批的和尚、尼姑，队伍最前面大约一米开外是几个披袈裟的头领，众僧在他们的带领下一起诵经，或者说是一起唱经，突然前面领头的跪下来了，满殿的僧人几乎同时也一起跪下了，几句经文之后很快又站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到了某个环节又一起跪下了，如此反复不停。在队伍最后面站着的大约是新剃度不久的僧人，不知怎么回事还有一个穿常人衣服的也混在其中，这些人中有几个在别人诵经时眼睛总是东张西望，前面的人一跪下就慌慌张张赶紧跟着跪下，让人看了觉得好笑。


法事进行时大殿门口被粗大的栅栏挡着，栅栏里面有几个摄影师架设着摄像机在拍摄，栅栏外面拥挤着看热闹的游人，有些个子矮的人还扒着前面伙伴的肩膀一窜一窜地跳起来向里面望着，奇怪的是外面的人中还有一个身着军装的人，他扛着摄像机一会儿对大殿里面拍，一会儿又跑到别处去了。

我们去以前听说五台山上有许多知识分子看破红尘后就隐身其中，由于他们灵性很高往往很快就成为那里的高僧，他们也会给普通人剖析人生，有幸聆听者会醍醐灌顶，刹那间顿悟，不过一般人很难接触到他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我们原以为领头的那几位披袈裟僧人都是这样的人，结果很失望。法事结束后那几个领头的随大批僧人从殿里出来，发现他们都比较年轻不是我们心中高僧的样子，甚至其中还有一个长着四方形大脑袋的壮汉，面相看起来还有些凶。正在失望之时突然出来一位披袈裟的老僧，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他一出来就被几位似乎熟识的游客簇拥走了。那几位游客衣着普通但器宇不凡，在人丛中特别突出，我早就注意到他们几个，推测他们或许是某个学院的老师或者是某个研究院的科研人员，他们一定是事先约定了那位老僧的。我见他们走到远处后又停了下来，那几个游客不时微微点头似乎在听那老僧在说着什么，我匆忙赶过去“蹭听”，不料还未到跟前一伙人又七拐八拐地不知进到哪个院子里了。


剩下的几天一直没有碰到了理想中的高僧，我们一伙人都感到有些遗憾。有一天我与大家走散了，一个人进到一所庙宇冷冷清清的大殿里，一起进去的几个游客转了一下就出去了，我发现后殿似乎有些光亮透出来，转进去一看那里坐着个正在看书的年轻和尚，昏黄的电灯照着桌上的一个玻璃匣子，里面装着几本黄色的线装书，我问他“可以拿出来看看吗？”他抬起头来说“阔意(可以)”。我抽出一本随手翻开，都是汉字却读不成句子，还有不少生僻字。放下书我问他“师傅是哪里人？”他回答“死汆(四川)”，接着说他是到这里“寡单(挂单)”的，我问他出家多久了，他回答“死斯念(四十年)”，这下我差点叫出来，四十年！即使是十岁出家至今也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吧，看他眉清目秀的面相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出家四十多年还四处云游仍然保持着年少时的样子，顿时觉得他很不简单。我尝试着问他，听说“三生有幸”出自佛门用语，到底怎么讲，他说没有什么可讲的，三生无非就是“前生”、“今生”和“来生”。我又问他对一般人来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否适用，他刚开口解释从前殿呼啦啦闯进一大批游客，他们大约听到后殿有人说话就蜂拥而入，这些人很没礼貌，不管不顾地把我从那僧人面前挤开，其中一个穿短裤露大象腿的鲁莽女游客，一连串问人家“不吃肉难受不”、“不娶妻家里人同意吗”之类荒唐的问题，其他人也乱哄哄地一起提问，我也听不清楚那僧人是怎么回答的，突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伙伴，原来是车子要开到别处，他们找来了。


这以后去过许多大小庙宇，其中还有喇嘛庙，还见到一个和尚尼姑住在同一个大院里的寺院，里面还有一把据说是杨六郎用过的大刀，印象比较深的是去过一个山洞，喝了里面据说很灵验的“神仙水”，那个喇嘛给我们讲他过去是军人，东北解放时有一次作战周围的战友都牺牲了，他趴在地上心中默念只要他活下来将来一定要去当喇嘛还愿。他舀一瓢洞里的水给我们一人一小捧，倒在手上只有手心窝那么一小点，他说中央干部来参观时也只有这么一小点儿。


五台山也曾叫清凉山，据说十月份就落雪，我们去时晚上特别凉爽，应该是避暑的好地方，第一次去给我的印象不错，第二次去却给我了极坏的印象，再也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