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的两次视察

特木尔朝鲁

领导来我们厂视察过两次，前后相隔八、九年。

第一次来的时候听说工厂刚刚与外方合资办了个企业，于是把中方总经理W叫来考核，都说领导“会好几国英语”，果不其然，他用洋人的话叽里叽里地问W，W也用洋人的话咕噜咕噜地回答，周围的人也不知懂不懂叽里咕噜，看领导频频点头，也陪着笑脸鸡啄米一样点着头。事后传说领导是让W汇报合资企业的技术转让、费用提成等问题，W顺利地通过了考核。

之前厂里知道领导的日程有一项是要访问一家下岗职工，厂负责接待部门便选定一位下岗后再就业的，又提前去他家探视，发现墙壁有些黑，于是调来几个工人粉刷一新。

接着上面又来人复查，到底来人级别高一档，一下子就看出问题了，领导来肯定要请坐，沙发有些破，这怎么能行？接待部门答应马上从招待所抬来一个更换。上面来人一出门再次发现问题了，对面那家住的什么人，万一领导出门后顺便又去对门看呢？进去复查的结果其他都好，但墙皮不行，虽然不黑，但和新刷的这家一对比就太扎眼了，于是这家人就沾了光，免费被刷了墙。

最终领导只去了前一家，他走后一些人议论，刷到墙的白粉不可能刮下来，那个破沙发到底换回来了没有？当然没有。

领导第二次来视察的时候，厂里把主接待场地安排在合资公司大院，院内摆满了军转民的各类产品，公司安顿大家都呆在工作岗位上，没事别趴在玻璃窗上偷看。

这次领导来先去了我们隔壁的兄弟厂，突然从兄弟厂慌慌张张跑回来一个“信息员”，说领导在那边问人都到哪里去了？于是公司马上通知大家都到院子里欢迎。

领导到了以后受到公司员工的热烈欢迎，据站在领导附近的员工说，领导好记性，他抬头四处望了望，说“这地方我来过”。

公司二楼的计算机房几扇窗户正对着接待广场，工会主席领着一帮手拿相机的人赶紧跑了进来，他们非要打开窗户伸出相机去拍照。机房是按高档小型机要求设计的，窗户都是严格密封的，拗不过“一生也就这一回”的承诺，技术人员不得已打开了一扇窗户，一下子挤出六七颗脑袋，不料底下一声吼，应该是有规定，这种情况是不允许打开窗户的。露出头的这几个人以为手里的相机就是免死牌，照例不管不顾地拍，紧接着走廊传来阵阵吼声，突然从机房外冲进来几个便衣，呐喊着去夺那些人手里的相机，站在靠后的机灵鬼赶紧把相机藏到暗处，前面的几个都被缴械了，不过后来经过一番认罪道歉，相机终究没有被没收。

据说冲进来的几个人都是当地保卫部门的人，按说广场上那许多人，前后几十分钟都围在领导身边，楼上打开窗户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事后站在院子里的员工说，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们说公司现任总经理Y和工厂陪同的头头都戴了一个特殊的小徽章，领导一走就被收走了。人群中还有一些身高马大的壮汉，不时拦住穿公司工装的人问：“那个走来走去的是你们公司的人吗？”“那个站在远处观望的你们认识吗？”……据说这些人会看面相，人丛中目光飘忽不定的、假笑的、漫不经心拍手的，更不要说目露凶光的，这些人都是嫌疑人，都需要重点关注。

说起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