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小刺梅》17(中)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十七章 绰号的由来
推推搡搡,沿着穿城而过的舜河北岸,进了一座宅院。 二道门里的院子很大,全是青砖铺地。迎面正房的大门敞开着,大门两侧的廊子下,陈列着刀枪剑戟、锤斧钩叉等兵器。 正房里有三个老者。坐在正中的是一个身穿白色丝绸衣裤,瘦脸猴腮,有着几根黑须的干巴老头,手里摇着把蒲扇,很是悠哉悠哉;站在他身后,左边的老者也很瘦,但面容清秀,颌下一屡白须,叼着烟斗,酷似《水浒传》里的吴用;右边的老头不像他俩那样干巴瘦,宽额凸颧的脸上神采奕奕,显得精明干练。 走到大门的石阶前,九爷摆摆手,他一个人走了进去。 丫头顺着大门朝里看,正中间,老者身后的墙上一幅巨大的人物画像,画上的人也是瘦脸猴腮的。画像的上面有一块黑色的木匾,写着“海龙门”三个大字。画像的两侧有一幅木板雕刻的对联,写的是: “天罡地煞一百单八各怀绝技; 鼓蚤梁君七十有一独秀窃功。”
“其实,我也不认识字,这些,都是后来他们告诉我的。”讲到这儿,小刺梅解释说,“后来我才知道,九爷便是江湖人称‘浅湖龙’的朱二宝,是龙爷的第九个徒弟。龙爷把八个徒弟按东南西北分布在八个方位,唯独把这个老九留在身边,在舜安城活动并助其管理。”
“龙爷,我摸了条小鱼儿,觉着还行,您给看看。”九爷毕恭毕敬地说,“这小子人不大,功底子不错。我那四五个徒儿一块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是吗?这我可得瞧瞧。”龙爷慢吞吞地问,“那溜子的?摸清了吗?” “昨儿个晚上他和一个老太太住在城西的土地庙里,看样子,是逃难的。”看来,丫头和娘的一举一动,都没逃出这个九爷的眼睛。 “那就进来吧。” 龙爷发话后,九爷一声喊,他的手下就把丫头推进了屋。 “跪下!”九爷手下的人喊着。 丫头没理他们,站着没动。 马上就有两个大小伙子过来摁丫头的肩、扳丫头的头。 丫头用内力撑着,硬是直直地站着,急着嚷了一句:“有你们这样的吗?让我给谁跪呀?” “嘿!这小子还挺犟!”龙爷笑着抬手示意让他们松手,“行,有种!”又冲着左边的老者说,“师爷,你给他说说。” “小子,你可听仔细喽!”白胡子师爷说话的声音很是清脆,“我这个山头名叫海龙门,刚才跟你说话的龙爷,是地贼星鼓上蚤时迁的三十九代徒孙,姓史名涵,字海龙,是咱海龙门的掌门人。” “这么说,那上面画的就是他的老祖师爷时迁啦?”丫头指着那画像上的人问。 “大胆!”龙爷右边的老者喊道,“还敢提老师祖的名讳!” “这有什么呀?田间地头、大人小孩谁不知梁山好汉里有个盗贼时迁呀?”这时,丫头反倒镇静了,小孩子那调皮捣蛋的天性显露了出来,说话也放荡得很。 “你!”右边的老者急了。 “管家,别跟小鱼儿生气。”龙爷傲慢地说着,又问九爷,“九儿,抖了没有?” “龙爷,还没呢。”九爷说着,向手下人递了个眼色。 下人得令,过来搜丫头的身。这时丫头才明白,龙爷问话的意思是搜身了没有?任凭他们上上下下地搜了个遍,到底从腰间搜出了她那条祖传的鹿皮鞭。 龙爷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赞道:“这鞭么,还是那么回事。”说罢,他一抬手,把鞭扔上了高高的房梁! “还我鞭子!”丫头急了,冲着龙爷嚷了一句。 “想要哇?想要自个儿去拿!”龙爷咧着嘴,笑嘻嘻地说。 丫头仰头看那房梁,的确很高,就是高个儿,蹦起来手也很难摸到。丫头的心里也有点发怵!怎么办?难道……不成?咳!与其……不如放手一试!想到这儿,张口问道:“我要是拿了,能放我走吗?”丫头心里还惦记着娘,顺口又说,“我娘还等着我熬药呢。” “瞧,这小子挺有孝心的,还惦记着他娘!”龙爷笑着说,“好吧,你要是拿得下来,不但放你走,我还拿钱给你娘看病。” “真的?”丫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打诳语!”龙爷眯起了鼠眼,“就看你的本事了?” 丫头看了看那挂在高高房梁上的鞭子,运足了气,脚下一用力,将身子向上弹去,一手把住了房梁,另一手取了鹿皮鞭,又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这身轻功,是她爹打小教的,岂能难得住她? 丫头这一起一落,赢得了一阵鼓掌叫好。 龙爷惊喜得胡须一个劲儿地颤,一对鼠眼直直地盯着丫头。 “等等!小伙子。”丫头收好了鞭子,转身刚要走,被龙爷喊住了,而且他改了口,叫她“小伙子”了。他看着丫头说,“相见是缘分,总得留个大名吧?” “不敢,不敢。”丫头拱手抱拳,“长辈在上,小的姓梅……”丫头猛地想到,如果告诉他们我爹管我叫“丫头”,不就等于告诉他们我是个女孩子了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她急中生智,胡编着,调皮而又很认真地应付着:“呃,梅明。” “看你挺精的,怎么不识好歹呢?”九爷小声对丫头说,“龙爷喜欢你,没看出来吗?” 丫头这才注意到龙爷的脸由晴变成了阴,忙抱拳认错:“长辈莫怪,都怪小的没说清楚,我家祖上姓梅,梅花的梅,我爹给我起了一个明天的‘明’字。所以,方才我报了‘梅明’。” “姓梅叫明?梅明,明天的‘明’?有点意思。”龙爷的脸这会儿又来了个阴转晴,笑着问,“几岁了?” “十岁。” “是周岁还是虚岁?生日几何呀?”不知为什么,那位师爷对丫头的生辰八字这么敏感,吐着烟圈儿在问。 “什么周岁虚岁的我不懂,我就知道九月九是我的生日。”丫头还在顺口瞎编。 “亮条子让我看看。”龙爷看了那师爷一眼,又笑着对丫头说。 丫头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这位龙爷确实喜欢她。她想问龙爷什么叫“亮条子”,可话还没说出口,方才搜身的那个大小伙子走过来,也不说话,动手就撕扯她的衣服。丫头急了,喊了一句:“你们一帮大老爷们干嘛跟我一个女孩子过不去呀?” 谁知丫头这一声喊,在场的人都懵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眼前这个身穿男孩衣裤,剃着小子头的毛头小子竟是个女孩儿! “什么?什么?你是女的?”龙爷的鼠眼瞪圆了。其他人的眼神里也满是惊愕、震撼,还有好奇。 丫头像刚刚知道自己是在男人圈里似的,一阵羞涩涌了上来,脖颈往上一下子就绯红了。听见龙爷的问话,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九儿,瞧你干的好事儿?公母还没分清!”龙爷责怪着九爷,扫兴地说,“算了,管家,拿点钱,让她走吧。” “谢谢龙爷!谢谢……”丫头听见龙爷放她走,还给钱,万分感激,连忙拱手道谢。 “且慢!”师爷喊了一声,咬着龙爷的耳朵小声地说:“您还记得‘九九落凤’这句谶言吗?” 经他这么一提,龙爷像是想起了什么,摇着蒲扇,大大咧咧地说:“记得,记得,这能忘吗?” “九爷,你们先下去吧。”师爷好像是有意让九爷和他的徒儿们回避。 “那还是三十多年前,咱们三兄弟带着你的大徒弟,云游四方。”九爷他们走后,师爷跑过去关好门,饶有兴致地回忆说,“在白马寺,您还记得不?” “都是那老和尚瞎说。”龙爷像是埋怨又像是在回忆,“他说什么我这个人跟‘九’字有缘。对了,是有这么一句:‘九九落凤,甲子开花’,你还真信?” “您别不信。”师爷神秘地说,“您想呀,您十八岁收徒,一加八是个九;您今年五十四,五加四又是一个九;您授徒二十七年,二加七是第三个九;九个徒弟,是第四个九;您九年没收徒了,是第五个九;今个,您的九徒儿给您摸了条九月九日出生的九岁的小鱼儿……” “你等等,人家不是十岁吗?”龙爷拦住他的话问。 “庄稼人有几个论周岁?虚岁十岁,周岁不正是九岁吗?就算她说的是周岁,这不还没到九月九吗?也还在这九岁里头。” “这倒也是啊!”龙爷寻思着说。 “就是嘛!”师爷接着说,“前边的五个九,加上今天这四个九,共是九个九。还巧了,这条小鱼儿还是个女的,不正是应了那句‘九九落凤’吗?”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龙爷像有所领悟似的,额头上的皮肉颤动着,小眼珠子一个劲儿地转,手挠着后脑勺说,“照你这么说,她就是那个‘凤’,要落在咱海龙门,是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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