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讲这些话,似乎都是形容人崩溃的词语。但在我看来,那时候知青度过的生活,却像是对青春最残酷,同时也是最温柔的囚禁。这一切让人凄清满怀,心底喷涌出的是阵阵的疼惜和叹息。 时代在变,当年的城市青年正逐渐褪去青涩。那些曾经扑朔迷离的事件,真相正在剥离,露出本来面目,其评价也与过去大不相同。曾经“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现实,如今看来不过平常、平庸、平淡。 那个年代,没有如今这般花里胡哨的东西。人们最接近土地与自然,生活朴实无华,素面朝天,不事雕琢,这便是我所看到的大多数知青的真实形象。当他们全身沾满泥巴,蹲在地里熟练地间着甜菜苗,修整着整齐的沟坝,将一块块荒土打造得如同一件艺术品时,他们已然经历了一段未曾想象的人生。 黧黑的皮肤,裤脚扎得老上,踏着一双没有鞋带无边缘的解放鞋,用葛藤捆着腰,把茅镰刀插在腰后,扛着掘锄,左手再拿一根迁担的形象,已经与城市的同年人格格不入了,脱胎换骨式的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山民。 心里空空洞洞地就这样熬着汗渍渍的日子,在时光的裂缝与罅隙中,我时常泪流满面。因为我总是意犹未尽地幻想起在‘广阔的天地’里我从山腰冒着炊烟的红砖瓦舍走出来,踏着轻松的步伐,怀带无限憧憬和喜悦然后驾着红色的拖拉机在山坡上翻耕甜菜地,被卷起的黑土覆盖着荒芜的茅草,白色的毛巾围在脖子上檫着汗津津的劳动,心情被秋后满坡的甜萝卜变成袋袋白糖而逼入眼帘。梦醒泪终后却是‘南柯一梦’。 秋天把生机勃勃的树叶揉掉了,我蹉跎的在云雾缭绕的气候中令人混沌的望着、站着,缓慢而无奈的日子,除了使人懒散和疲倦之外,竟对什么都迷迷糊糊的不起劲。无论是错误的,正确的,辉煌的,颓废的,都无可奈何的等待。 尤其在下雪的静夜里聆听,更是让人觉得都是那么静寂,山上所有人的日子都在这种不可形容的单纯寂寞里延续。没有娱乐生活、没有心灵的精神食粮,甚至连一杯热乎的开水都难以求得,渴了就捧山泉水喝一口。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下,除了简单的被褥和衣物等寥寥无几的生活用品外,,便只剩下生产队的生产资料以及属于国有农场的共同财产了。 知青们的住所坐落在海拔1400多米的山坳之中,东南西三面被群山环绕,唯有北面留有一个出口,通往钟岭公社。每当北风呼啸而来,山顶的气温便会急剧下降,那嘎吱作响的冰层,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严寒,让人不禁心生胆寒。此时,就连上厕所都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那用茅草搭建的简陋窝棚,其蹲位仅由几块长短不一、凹凸不平的木板拼凑而成,在寒冷的天气里早已冻成了冰棍,表面溜滑无比。每当下脚时,都必须稳稳地拉开架势,小心翼翼地蹲下去,生怕一不小心踩塌木板,若是不幸一脚陷进茅坑,那可真是狼狈至极。 农场知青点的房子几乎全部都是采用茅草和树木领枝搭砌成的,如果不小心,一点火星将会整个屋子化为乌有,此事果真在我们队上还发生过,那次火灾十几户房子都被烧成为了灰烬,更严重的还烧死过队上一位职工,那惨状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们住的茅草屋挨着山凹的北面,它坐西朝东,紧贴着山包。后来知青与队上职工一起修了条路,填平了一块篮球场,房屋便与球场相望。房子都是长方形通套的格局,幽长幽长的,不足十几平米,里面既没有桌子也无凳子,树棍交叉搭成的床铺居然还发了芽,长条形床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茅草,每个通间留有半米宽过道,男女知青分通套间而居住,此外再无任何器物。如此简陋居住的环境就像过去开矿,掏金人所居住的临时窝棚。 食堂也是用茅草搭盖的,处在知青宿舍的东南角,紧靠着西南的山涧;山泉水绕着側门而过,门前打了一口井作为全队知青职工生活用水;厨房内一项中最主要的是锅,锅的口径一米多,同属铸铁质地,黑不溜秋,烧出的饭菜有时还会渗出一股铁锈味;与大铁锅配套的是木质锅盖,湿漉漉的提起来重得要命。 越接近历史,就能更直接地触摸且嗅到事件的味道及呼吸。幸好事件的亲历者大多健在,真相尚有呼吸,仍活在记忆之中。作者的笔触是活的,蘸着汗渍及污血且锋利地切割着时间。一切都还坚实地附着期望与期许上。 建农场初期,土地归集体经营。后来,为了解决知青、职工吃菜,调剂不足,队部拿出少量土地按人头划拨给职工开垦,由各家耕种,种什么、怎么种均由自己做主,故称自留地。知青吃菜地不受限制,两块山坡劈为菜地规模还是蛮大,只是山高气温低种不出多色品种,萝卜、大白菜、土豆成为主菜,常常还调剂些海带、酸干菜等。那几年许多蔬菜早已淡出我的记忆,三年里,辣椒、豆角、苦瓜、茄子等蔬菜都没有了记忆,偶尔吃上一次黄瓜还得关起门来切,免得被人偷吃了。 我曾担任过记工员,方知一亩一分地的大小,平常量地记工分就是用‘弓’来丈量,‘弓’是用木方做的,上面做成一个手握柄,中间是卯榫的框架结构,下面是以两米长的木棍为定量单位。遇上开荒,从山坡下面往山坡上面丈量一分地,一共有16弓长,差不多32米,上坡面积特别显眼示大,如果从下往上看你会为一分地之长度而惊叹! 呆了几年,也就适应了那里的情调,横卧于山崖的怪石,常春藤、迷猴桃藤爬满了整个山窝,野鸡的咕鸣、山雀的宛啾、宿舍的门把手是旧的,都带着原始的味道,杜鹃花和梓树那样美到凋谢。无数个平凡的瞬间加起来便是一辈子。 那时,每个人的心里都潜藏着一条悲伤的河流。你有你的疼痛,我有我的艰辛,并非不懂,只是无暇顾及。 不曾知青当歌,不足以谈人生,没有上下磨砺数年,何以炫耀自己。每个人都有过难忘的经历,这些经历又都和时代大背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故事或催人泪下,或令人喷饭,或催人奋进,或仅仅让人温故而知新。总之,人需要生存,需要竞争,也需要故事,因此有人说,知青那个时代,是幸福指数最低的时代。 如果用今天的眼光去看待那个年代知青的真实生活状况,许多都是无法想象的冷色调,细节也是冷冷的脱离现在的尘世,睥睨他们的内心,凉凉的把东山峰农场的世情、人情运笔如刀一般的撕开给人看,从来也不管那些寒意入骨的真是会不会吓到人。可是当我今天看这些记录就像在当年的灯下一句句阅读知青真实的‘纪实’一样有种复杂的心情。 其实,当年知青走过的路,我也从未缺席,并且与此同行。因此,在我的记忆里还是担心我的文笔表达不出那淡远的原生态的幽默和悲哀,与文字迷人的真实韵节相差甚远。 这种对知青生活的记录,不仅仅是对一个时代的回忆,更是一种对人类根本处境的哲学叩问。它让我们思考,当个人被制度所束缚,当生活被简化为一种意识形态上的需求时,我们如何保持自我,如何在困境中寻找意义,如何在异化中坚守人性。这种叩问不仅是对知青一代的思考,也是对每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个体的思考。 东山峰与‘湖南屋脊’壶瓶山隔山相望,东西长45公里,南北宽11公里,主峰呈东北—西南走向,面积约51.23平方公里,由于其山势磅礴、连绵起伏,又有‘四十五里东山峰之称’。它周围有泥市镇,南北镇,山后面是古罗,钟岭,对面是张家山,观音尖等。即使有着时光的隔阂,农场里也有着我所向往的生活的影子,真诚与善良、勇敢与聪明、耿直与正义、体贴与浪漫。也有丑陋和蝇营狗苟。 此时,我想起英国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和著述家约翰·洛克;他能悟透了人性,知道在这个社会里,总有万般不如意,这种万般不如意总会激发人们离开地平线的理想。因此人性具有堕落的倾向,人性也有升华的本能。思想家的目的,就是要给人一条线,线的这头牵着人性的堕落,线的那头牵着人性的升华。 有句话说得好:“山水没有特质,特质在于人心。”知青的精神特质是一个比较艰深复杂的问题。十六、七岁是有着荷尔蒙的盲目倾向,也是情绪最阴差阳错的时候,加上理智上的困顿、迷茫,连走路也有被风勒住喉咙的窒息。 身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动机追求更高尚的目标,美德和生活品质都将成为稀缺品。所以,在翻弄着回忆时,却还能找到‘东山峰那些事儿’的原貌。 用上帝的视角看那个年代的知青,十来多岁,三观都没形成,离了父母和熟悉的环境,在艰苦的生活中,心思纯、信仰深而且能把建设农村当做责任来做的真正是凤毛麟角。 农场设立在山上,知青群居在山上,汇集了长沙、常德一千几百号人的集体生活,仿佛就是一股异样的势力 。知青尽管有不谙世事一面,但青涩也有趋利的一面,在‘特定’的艰苦条件和环境下,人性就少了那些令人肃然起敬的人格观念。那些社会上民无廉耻的思想挫抑了他们的自负心,成了许多人心目中的可厌之举 。于是;‘拔葵啖枣, 空空妙手, 梁上君子, 钻穴逾墙’等精神变形及夸诞状态,也就特别的显眼。 我的笔下这么写,并非有意丑化、诋毁知青。只是真实的刻录了20世纪70年代的社会风气和三观,并非刻薄势利的极品。所以,‘知青那些事儿’才会呼之欲出。 当地原来有逢时赶集的民俗。但此时的赶场有了许多新的面孔,一群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姑娘丫头都聚集在一起。他们赶场,实际上是自我意识的表现,也是聚集开心、互通信息、联络情感的平台。但是赶场之中也夹杂着个别品行不端的知青,他们趁人多拥挤下手方便,挤进人群里,用左手拿衣服或者别的物品作遮挡手段,以右手中指与食指形成人工‘肉钳’形式偷偷地就伸进了别人的口袋夹着不劳而获的钱包。一瞬间,小偷那自信优雅的手法,一种‘手指的芭蕾’行窃就轻松的扒到几块、几十块然后逃之夭夭。被偷者一时木讷的站在原地,过后一时又说不出话来,猛然呼天抢地,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目睹着小偷偷窃的全过程,心里两种反差顿时形成强烈的对比,这边是熟悉的知青,那边是无辜的群众,也明白是非的对错。这种有勃于人性夺他人之财之事,的确令我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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