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小刺梅》12(上)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十二章 “刺梅”姑姑
一场瑞雪过后,传来天津解放的消息,胜利的喜讯带给雁城人民无限欢欣鼓舞。 “上午九点,群众上街游行,军管会粮店开张,保卫工作我已做了安排。成子,你带些人暗中观察,不要轻易行动;娟子,一会儿你和救助组的肖大兰同志去把那些孩子接来,关于吴静雯的保护问题,要向孤儿院的关院长交代清楚……对了,还要告诉通讯班,给孤儿院拉条专线,要保证二十四小时电话畅通……” 一大早,姜茂林就急着安排工作。尽管喜上眉梢,但他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昨晚军管会的会议上,王主任严肃地提醒大家“越是在胜利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越要清醒,越要认真对待我们面临的复杂斗争形势。”这些话,总是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侦破工作已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陈掌柜大名陈守义,是大柳树镇恶霸地主陈守仁的叔伯兄弟。虽然他们的父辈闹得互不来往,但由于陈守仁成了他重要的粮食来源,兄弟俩便坐到了一条船上。大柳树镇土改,镇压了陈守仁,断了他的粮源,所以,他对新政权恨之入骨。 不明信号的电台已被锁定在城关西村西北的一个山坳里。经过这两天吴静雯的指认,连同零散破译出的电文中有“面条”、“包子”之类的词语,已基本确定齐德利就是国民党军统特务蔡仲和,说明了他还在和他的上级保持着联系。但“面条”是谁?与齐德利是什么关系?还不清楚。 雁城解放后,齐德利伙同陈守义纠集了二十多个顽固分子,和军管会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们打出的第一张牌是借金圆券贬值,推波助澜,哄抬粮价,企图控制粮市,煽动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对军管会不满;第二张牌是推出小刺梅,故意制造社会混乱,搅浑水,转移视线。直到昨天,还有人指着小刺梅的名儿在报失窃案。那么,他们的第三张牌会是什么呢?在军管会采购的二十万斤粮食运抵雁城,平抑市场粮价的战斗打响后,齐德利、陈守义一伙儿又会冒出怎样的坏水?还不得而知,只能跟踪查访,拭目以待,时机成熟,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除了这些,令姜茂林不满意的还有娟子。昨天傍晚,她怎么能自作主张放走了吴静雯?尽管她误了晚饭,还把雯雯送到了半山腰!万一有个闪失…… “报告!”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接待组的小吴:“报告姜组长,有个叫马大山的人,大约十七八岁,穿得像个叫花子,死磨硬泡地点着名儿要见您,说有很重要的事儿。” “我们先走了。”成子说。 “你们快去吧。” 成子、娟子走后,姜茂林对小吴说:“把他带到小会议室吧。” 姜茂林和小王刚进小会议室,小吴就带进了一个支棱着头发、削瘦的脸、光着脖子、用土黑色中式破棉袄的衣襟裹着身子、腰里还扎了一根破麻绳儿的流浪汉。一进门他就把两手拱到胸前不停地作揖,点头哈腰地问:“您就是姜茂林组长吧?” 一看见他那身打扮,姜茂林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雁城解放那天带着那帮要饭的孩子在街上游行的人么?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事儿非要找我?还说是重要的?先听听再说吧。他心里想着,答道:“我就是姜茂林,请问您是……” “嘿嘿,我就是那帮小要饭花子的头儿。”他干瘪得像树枝般的手指搔着蓬乱的头,红着脸,好像很不好意思地说,“俺叫马大山,江湖上管俺们叫那个‘要饭帮’,俺就是……是那个帮主。” “噢,马帮主,幸会幸会!”刚一见面,总免不了一些客套。姜茂林请他落座后问:“不知马帮主找我有何要事儿?” “我嘛,那个,嘿嘿……谢谢。”他接过小王端来的一杯水,还不错,还知道说声谢谢。他用嘴咂了一口水接着说,“其实,是刺梅姑姑叫我那个来找您的,我那个也有个事儿,那个想求您。” 是谁叫他来找我的?姜茂林好像听他说“刺梅姑姑”,难道这小刺梅收了一群弟弟妹妹,还收了一大帮侄子不成?姜茂林沉思着,不紧不慢地问:“你再说一遍,是谁叫你来找我的?” “江湖人称的那个小刺梅呀!整个雁城那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哇?那个,可是俺姑姑嘞!”马大山自我显白地说,很神气地一扬头,脖颈处的青筋突兀可见。 果真他管小刺梅叫姑姑。这一次,姜茂林听得是真真切切! 好个小刺梅,我们到处找你,你却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你自己不露面,还打发人来求我,好大的架子!姜茂林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在问:“说吧,小刺梅让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那个怡花楼不是让你们那个改成孤儿院了吗?昨天,刺梅姑姑那个带我去了,楼上那个楼下,新糊的房还有那个新做的被,真叫那个好!她那个让我问问您,我那儿的孩子您那个要不要?” 嘿!他们不但消息灵通,还进行了实地侦查! “孤儿院只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你那儿有几个呀?” “八个,不,不,那个算我九个。” 姜茂林笑了,解释说:“孤儿院应该只收养小孩子。咱们雁城刚解放,没家的孩子多,军管会放宽了条件,但也只能收养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马帮主,您大概有十八九了吧?” “我今年十九岁了。”马大山有些不好意思,脸“腾”地红了。但他还算明白,惊喜地说:“这么说,那个除了我,我那儿的那个没爹没娘的小崽子,您那个都收了?” 姜茂林点了点头:“我们正打算找你,把情况弄清了,只要符合条件……” “刺梅姑姑说得没错,您真是那个大好人!”马大山兴奋地叫了起来。他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抱拳,“谢了!刺梅姑姑让我那个找您的事儿说完了,该说我那个求您的事儿了。” “说吧。”别看马大山话说得不怎么利索,张口闭口总爱带“那个”,但还算有层次。 “我想那个先打听打听,解放军那个打天下,是不是那个让咱穷人,当那个家、作那个主?” “是呀!”听到马大山的问话,姜茂林立刻感到他在“做套儿”。不过,这对姜茂林这个老侦察兵来说,见得多了,不过是小菜一碟。 “我们这帮要饭的,算不算得那个穷人?我们能不能当那个家,作那个主?” 果不出姜茂林的预料!看着马大山那认真的样子,像是真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于是姜茂林耐心地对他说:“你们是穷人,解放军就是为穷人打天下,就是要让穷人当家作主。” “这么说,我那个可以当家那个作主喽!”马大山惊喜得像孩子般地叫了起来。 “不知,你要……?” “不不不。”没等姜茂林问完,他一连说了三个“不”字,腼腆得像个大姑娘,“那个我不当家,不那个做主,我就是想……”他突然变得很拘谨,也有些慌乱,像是不知怎样说才好,“我就那个求您,放过那个我们的刺梅姑姑,行吗?” “不行!……” “噗嗵!”马大山一下子跪下了,两手像捣蒜似地不停地作揖,央求道:“我都不那个当家、不那个作主了,就求您,放过她吧!” 马大山眼圈红了,眼泪流出来了,是真的着急了。 姜茂林这才明白,他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是想做交易:以他的“不当家作主”,换军管会“放过”小刺梅。可,他这是为什么? “快起来,起来!”小王上前扶起马大山,对他说,“您有话慢慢说。” “总要把事情弄清楚嘛!好多人指名道姓地报案。”姜茂林故作生气地说,“总不能让个贼到处偷鸡摸狗、扰乱治安吧?” “你——!”马大山“腾”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皮肉急剧地抽搐着,嚷道,“你真是那个不知好歹,她,她那个暗地里没少帮你们!” “坐下说,坐下说。”姜茂林朝他摆摆手,反问道,“你倒说说,她是咋帮的我们呀?” “刺梅姑姑她……咳!”他坐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长叹后,慢慢地说,“她那个让我把那帮孩子管紧点,别给解放军那个惹事。”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对着姜茂林说,“就说你们舍粥那天,是她让我带着那个小要饭花子可街筒子嚷,才给那个粮行解了那个围呀!”他有些自豪,马上又补充说,“不,不光是我,刺梅姑姑那个说,她还给那个陈掌柜,送了那个‘乌眼青’哩!” 姜茂林一听全明白了,难怪这些要饭的孩子最近常在东山坡上拉牵,很少到城里瞎折腾;难怪军管会舍粥第一天,百姓们怎么会一拥而至,弄得刚刚开火的粥棚始料不及;难怪大街上人们神秘地相传“粮行飞石子,专打陈守义”。可是,小刺梅又是怎么知道军管会那天要舍粥的呢?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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