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歌序

卜桂仁

财神歌序

    丁亥暮秋，金菊繁茂，丹桂飘香，偶于箧中拣得长白浩歌子所撰《萤窗异草》一册，遂临窗设榻，置书、酒、茶于侧几，把卷阅读，引觞自斟，且读且饮，至畅快处更浮一大白，不觉酣然，渐入沉寐。

    俄尔，觉门扃洞开，云霓蒸腾，四青衣引一车辇入，辇金漆朱轮，极其华贵，不类世间所有。一童子启曰：“元帅请先生叙话。”余诧异曰：“仆一介寒微，素不预官府酬酢，虽里胥亦不相过从，况乎元帅？何以耶？”对曰：“请移尊步，少时便知。”遂强掖入辇，腾空而起。但闻耳边风啸虎虎，视足下乱云飞渡，俯瞰间，山川河流，城郭街衢，树木花草，楼台屋宇，俱缥缈而隐形矣。

    未几，降至一处，但见福地洞天，恍若似曾相识，有如名山大刹，却不能记忆其所在。朱垣金顶，殿阙巍峨，华盖宝幢，气象恢弘。两厢陈列，光怪陆离，鎏金镶玉，珠光宝气。更有金山、银锞、聚宝盆、珊瑚树参差其间，皆尽世间所无之珍奇也。

    远眺朦胧，犹见红烛高挑，紫雾缭绕，香火纷纭，各色人等嘈杂拥挤，訇伏阶下，营营密集如青蝇白蚁，逶迤绵延似杳无边沿。引导童子笑曰：“此皆下界乞求财富者，先生独不在其中耶？”余微哂之。

    稍许，一尊官出。纱帽红袍，金带皂靴。稽手作礼曰：“吾赵公元帅驾前利市仙官是也，奉财神谕命，迎迓先生。”余惶恐答曰：“仆乃下界凡夫，素乏仙缘，何故错敬？”仙官笑曰：“须臾便知，无他意也。”回眸间，童子与车辇尽不知去向矣。

    旋导入正殿，观装饰陈设极其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若彩虹云霓，属吏佐贰俱衣冠鲜明。丹墀炫赫，仪仗威武，金龙盘旋，紫霞氤氲。须弥座上，一尊神垂拱端坐，银盔墨面，锦袍铁铠。手捧玉圭，腰悬钢鞭，此财部正神赵公明元帅是也。

    既入见，禀告如仪，仙官悄声促余：“何不拜？”公闻之霁色曰：“此等下界狂生，素性佻达无羁，原无财货乞请，不拜也罢，可待以客礼。”遂命阶右设锦墩，余侧坐之。

    公曰：“某承仰上帝膺命，掌理天下财货，本只为世间君子，取之有道。不想一班奸宄，逆天悖理，**，以至是非混淆，沉渣泛起，善恶倒置，罪孽孳生。若辈恣肆妄为，素行多般不义，一旦萧墙祸起，末日降临，居然在法堂之上，公众面前，强词夺理，委过于某，只说见财起意、财迷心窍、财可通神、人为财死、诸多头绪皆始肇于某之蛊惑也。更有些许清流君子，口是心非，实欲得而羞于言，每视某等为异端，指斥为千万罪恶之源首，某纵生百口亦莫能申辩矣。为此，镇日气郁滞胸，无从分解。久闻先生达人，或异其二者见识，愿有以教我。”

    余略定思维，遂从容对曰：“财富聚物华天宝，世间繁荣，何过失之有也。夫世俗之人，无分尊卑，生存需要，实际皆不能回避也。有道是君子省用足财，则可力行其善，反之空有其心，实不能为。孰善孰恶，尽在于如何争取，取之何用之分别也。”

    公曰：“善，愿闻其详。”

    余对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士农工商，各凭本分，故有‘天道酬勤’之说。君子者循规蹈矩，不辞辛苦，奉公守法，日月积累，适可而止，无求非分。财之来也，则用以改善家境，赡养尊长，抚育子嗣，助老济贫，修桥补路，兴学倡教，行其良善之举也。恶则不然，为官者贪墨纳贿，为盗者图财害命，经商者坑蒙拐骗，为文者剽窃抄袭，尽皆丧心病狂，寡廉鲜耻之徒耳。不择手段，刻意聚敛在前，持财作恶，为害一方于后，殊不知实为人性堕落，良心泯灭，自取其咎，非财货之过也。”

    公慨然喟叹曰：“先生高论，某岂不知？只为世人颟顸，误会甚多。闲来浏览中原诗词网站，阅读先生所作歌行，颇感动容。先生既好言世间不平之事，歌天下清平之心，独不能为某作歌一张曲直乎？”

    余逊谢曰：“仆虽性喜文辞，涉猎仅只诗词歌赋，稗官野史，神仙鬼怪，笔记杂谭，皆非正经学问也。捉笔涂鸦，滥竽充数，多为世间俚俗，假语村言，岂可妄登大雅之堂，附庸风雅，数黑说黄，误人视听。但凡修齐治平，经济理论，仕途功名，却是不通，仆弗能为也。”

    公曰：“非某欲强人所难也，况时下鸿运昌隆，域内人气旺盛。无论市场官廨，翰苑学府，书斋讲坛，士农工商，趋者日众，何独瞩目于先生耶？盖敬先生澹泊恬淡，无争无求，安贫乐道，议论中允，乃志诚君子也。 正因心地无它，故言辞有伸张之气，风骨无谄媚之态，某是以重先生也。”

    余惶恐对曰：“公谬奖甚矣，仆乃市井布衣，碌碌无为，苟且衣食，捉襟见肘。况且久居下寮，为人帮佣，见识短浅，百无一能，安敢当此清誉？然既蒙错爱，却之不恭，惟斗胆勉为。敢不避卑陋，班门弄斧，献诸阙下，权当游戏文字，博公等一笑耳。”

    继而，二侍者为设几于座前，笔墨纸张，一应具备。余沉吟少许，遂将往日见闻，梳理章节，伏案疾书，顷刻完成，呈于公案，公捻髯披阅，沉思良久，叹曰：“通则通矣，达则未必，然世俗见识若此，无复苛求矣！”

    既行，公执手送于阶下，作别曰：“劳动大笔，无以相谢，敝处不乏财货，君可自取之。”延至一所在，只见屋宇宏轩，百箧横陈，令人眼花缭乱，罗列金银、珠宝、珍玩、财帛无可数计。本欲婉谢，继而转念窃思，余平生落拓，家道清寒。凡事举步艰难，无能为力，皆为此阿堵物所羁。今逢机缘，切不可太过拘泥。遂各取些许，置于囊中。

    不觉间贪欲萌动，择其重者又复取之，至行囊累累，且喜无人窥破。方自侥幸，步履轻飘，忽趔蹶仆地，面前竟生出一处悬崖，驻足未稳，坠入深渊。恐骇之间，蓦然惊醒，原是南柯一梦。时厨下壶水正沸，余妻恰自外归，嗔曰：“沸水将涸，君缘何不一顾盼耶？”惊魂甫定，思想原由。遂将所梦记忆抄出，以搏网上诸君一笑。

二0一一年五月补记

龙行天下

深刻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