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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七月闲人少
古人有诗句描述农忙时节,说是“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江鸣把它戏改为“乡村七月闲人少,收了早稻栽晚稻。” 由于涨大水,江鸣下放农村后第一个“双抢[1]”提前来临。 六月下旬,在早稻谷粒灌浆尚未完全成熟的时候,江鸣就和村民们一道在水中收割稻穗。接连上十天浸泡在浑浊的水中,他的腿部皮肤有点松弛,风干后皱巴巴的,还出现了一些红疹。裤裆里瘙痒难忍,他只好在水中半蹲着偷偷抓挠几下。 七月上中旬,正是农历“六月六,晒得鸡蛋熟”的大热天,江鸣顶着烈日,在稻田里“砰砰”地用禾杆甩打着禾斛,汗水流进眼角辣辣的,流进嘴里咸咸的,两条手臂被晒得起泡脱皮,酸胀疼痛的感觉使他非常不好受,中午和下午收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手臂浸泡在冷水中。 这一天,江鸣和柏林在稻田里共一个禾斛折禾,这是松林死后他俩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干活。 自从松林上吊自杀之后,柏林明显蔫巴了许多,再也不跟着江鸣宝生他们一起玩了,平时也不蛮说话,有点死气沉沉的样子。 江鸣心里对松林的死还是很惋惜的,总觉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就寻了短见呢? 江鸣试探性地开了口:“柏林,你哥哥死得不值啊!” “怪他自己想不开,怨不得别人。”柏林一脸淡然。 “松林埋在哪里?”江鸣知道“凶死鬼”是不能埋进祖坟山的。 “河港边的乱坟堆。” “松林是松林,你是你,他的事跟你冇关系,你莫灰心哈!”江鸣开始劝慰柏林。 “有关系冇关系都是一回事,反正都是种田,有么事灰心不灰心。”柏林捏紧手中的禾杆,用力甩打着禾斛,看得出来他心中还是很郁闷的。 “种田有么事不好?冇有乡下人种田,街上人吃么事?我从县城到雷家垅来,不就是种田?几个海佬从大城市到乡下来,也不还是种田?”江鸣以身说法,情真意切。 柏林一撇嘴:“你们迟早都是要走的,不可能种一世的田。” 一句话把江鸣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正月里在县城独自在大街小巷闲逛时冒出的念头又浮现了出来:我还能够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吗? 从七月下旬开始,江鸣主要的农活就是栽种晚稻,由于大水退去的速度迟缓,只能水退到哪里就栽种到哪里,原定“不插八一秧”目标也就泡汤了。 江鸣不怕插秧,他的“腰功”早就练出来了,可他最怕上午收工前到下午出工后那几个钟头插秧,稻田里的水被火辣辣的骄阳晒得滚烫,散发出白色的水汽,弯下腰来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气直扑脸上,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背上好像有一个火炉在炙烤,他好像觉得身体里的油都在“滋滋”作响。 江鸣暗暗叹道:古人笔下的“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果然不是虚言啊! 大水终于退回了河港,江鸣他们来到了前段时间蹚着齐腰深的水收割稻穗的田里,栽插最后一批晚稻秧苗。 早晨的天气还不算闷热,田里的水也不烫脚,踩下去凉幽幽的很舒服。 粗壮的秧苗已经长得有一尺来长了,翠绿的叶片惹人喜爱。江鸣手捧一大把秧苗,乐滋滋的说:“这么好的秧苗,晚稻一定会有好收成。” “乱扯!”腊宝一脸不屑。 “我说错了吗?”江鸣有点不解。 “种庄稼要按节气,秧苗在秧田里不能长久了。你莫看它长得蛮好看,移栽到大田里的时间晏[2]了,发棵[3]不好,势必[4]要减产。你还说会有好收成,真是街巴佬!”腊宝有点恨铁不成钢。 “哦。”江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如火的骄阳升上了半天空,肆意喷射着炎炎炽热,田里的水慢慢滚烫起来,蒸发出令人窒息的热气,正在弯腰插秧的江鸣觉得好像被夹在蒸笼与烤炉之间,想起陈毅那句“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诗,不禁暗想陈大元帅当年好歹背后还是蛮凉快的,总比自己现在“水蒸胸前热,火烤背后焦”好受一点点啊!
[1] 双抢:江南农村夏季抢收早稻抢种晚稻。 [2] 晏(àn):迟、晚。 [3] 发棵:分蘖。 [4] 势必:必然、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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