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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9 06: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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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的女孩儿,不管长得如何,大多有一个好听的乳名。我们队里的女孩子,就有叫明妮儿、凤青儿、梅娃儿、麦香子等等。陕北人金贵自己的孩子,在她们的名字中,寄托了美丽的希望。然而他们却没有钱,用来装扮自己的女儿。老乡管自己织的布叫土布,管买的布叫洋布。我插队的时候,村里人很少有穿洋布的,女子们大都穿着和男人一样自染的土布衣裤,肥肥大大,显不出身材。俊妮儿虽然是村支书的女儿,也没有一件像样的洋布花衫。每日的劳作,使她们的身上沾满了泥土,高原缺水,不能常洗,所以,不管什么样的衣服,都渐渐变成了土的颜色。但女子们还是爱美的,她们在山上干活,经常会采一朵山花插在头上,显得俏丽动人。见人盯住她看,又红了脸,悄悄地拿下来。女子们不仅要和男人们一起锄地割麦,在高原上经受风吹日晒,回到家里还要推磨做饭,打猪草喂家畜,照看弟妹,收拾院落。她们永远没有闲的时候。陕北的山里长着一种野花,叫山丹丹,生在背洼里,开起来红得耀眼,若没了它,陕北就是一片苦色。陕北的女人们,就像山丹丹花,野生野长,没人照顾,却以她们的勤劳、热情与善良,为贫苦的生活保存了一份温馨,使“信天游”更加悠扬,想到俊妮儿,我就想到这种花。
俊妮儿和大多数陕北农村女孩一样,没读过几天书,很早就参加了劳动。那时我们在队里办了识字班,教妇女们认字和唱歌。她总是第一个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黑板,像要把每一个字都吞到肚子里。有一次我到她家里去,见炕沿儿上、灶台上歪七扭八地写满了字,都是我们刚教的。她妈一脸得意地嗔道:“我女子学得可用心了,一收工就趴在那儿写,看把这窑里糟蹋的。”可惜这识字班办了没多久,人们逐渐分了心,就停了。想起这事儿,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停了识字班,对知青而言,可能无所谓,而对于俊妮儿们,恐怕是深深的失望。倒不是说知青们能起多大作用,但识字班毕竟是一扇接受新事物的窗子,被我们轻易地关上了。那时年轻,做事没有长性。
刚插队时,队里怕我们干不动太重的活,就常常把我们和女子们分派在一起,修水利,平整土地。这倒随了年轻人的愿,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陕北的青年男女之间,只要是平辈,是可以相互耍笑的。所以边干活边打口水仗,休息时,常常有一两个小伙子跳出来,向姑娘们挑衅。通常是姑娘们一拥而上,将那小伙摁倒在地,连掐带打。小伙挣扎着逃出,却高兴得嘴都合不拢。知青们受这种风俗影响,也用当地话练就了一嘴好功夫,并不输人。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没敢在姑娘们身上讨便宜。女子们也不惹知青,她们总是聚在一堆儿,看着你笑。不是每个插队知青和当地女孩子之间,都会发生“小芳”那样的故事,但处于青春萌动期的少男少女,在劳动生活中略微放肆的接近,释放了对异性的渴望,使平淡的日子增添了不少欢乐。其实最关注知青的,恐怕就是这些女子们,这从她们看你的眼神中就可以体会得到。她们经常相邀着到知青的窑洞来玩,嘻嘻哈哈地堵在门口,却谁都不肯先进来,有时她们会推进来一个,那个女子尖叫着,扭身就往外跑。这样反复几次,才一个个羞搭搭地走进来。也不往炕上坐,站在墙角和你说话。俊妮儿常来,也常常是第一个进来。女子们对知青的好感,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在干活时,她们会不露声色地帮你一把手,或在吃饭时,递给你一块她蒸的馍。
俊妮儿在队里那伙女子中间,有点号召力。这可能与她是家族的长门长女有关。她的父亲郭森,是大队的书记,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那时的队干部,没有什么特权,一样的挣工分吃饭,一样的贫穷。她继承了父亲的善良和木讷,从不多说话。我们知青的房东,是俊妮儿的哥哥,所以她经常过来,帮我们做活,推磨簸谷,摘豆晒粮。有时我们下山去驮水,她会守在院墙边,见我们安全返回,才悄悄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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