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三、修战备公路
农闲的季节,对我们这些下乡知青来说,就如同放假,知青们在这个期间都喜欢互相走访,大家聚在一起谈前途谈生活,我和陈刚去了一趟李小萌和陈燕她们生产队。
白天,我们玩扑克,晚上我们去山上,谈儿时的故事,也谈现在自己贫困的生活,而后一首接着一首地唱知青歌曲。
李小萌和陈燕经过两年多乡下生活的磨难,也开始逐渐适应了乡下孤独而劳累的生活。特别是李小萌,不像可去那样常伤感流泪了。灾难的命运使她学会了如何应对生活,她不仅能干农活了,还学会了一些乡下妇女才能做的,诸如编竹篮做盐菜的活。
我们这些下乡知青,下乡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正如毛主席说的那样:“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农村的劳动和生活使我们从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成为一个能自食其力的人,正确地面对生活和人生。这样的感悟是在很多年以后才有的,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早日跳出“龙”(农)门,回到城里。
那时在乡下我什么活都干过,栽秧打谷,种地犁田,抛粮下种,乡民们能干的活我都干过。那年,我和陈福去云贵边界买回那头牛,现在已经很听我使唤了,那年刚买回来还没有驯服的时候,我牵它去犁田,它不听我的使唤,我用牛鞭杆打它,它竟然发怒地挣脱我牵着它的牛鼻索,拖着犁头爬上田坎跑了。
除了牵牛犁田外,我还赶过马,我们那里是山区,山高路陡,不通公路,运东西完全靠马驮运,一次我赶马去乡镇上运化肥,马欺生,踢过我,当时把腿肚子都踢肿了。
农村的生活,教会了我生存的本领和面对困境抗争的意志。那时只要农民能干的活,我们都要学会干,只有那样,你才能得到贫下中农的认可。
农闲的日子也有很多杂活要干,我们休闲了两天,队长陈福把我和陈刚叫了去,对我和陈刚说,上面要修一条战备公路,这是政治任务,每个生产队都要出劳力,你们几个知青要去两个,经生产队研究决定,杨阳、陈刚你们两个人去,张小勇下乡不久,他干活不如你俩,他留在家里干活。
陈福对我们说:“过两天就要去修路,要修一个多月,你们回去准备一下。”
我和陈刚用口袋装了一个月的口粮,还用瓶子装了些盐菜,在外面是得不到盐菜吃的。
几天后我们离开生产队去修路,这段战备公路距我们生产队有一百多里路,我们走了一天才到。到了那个地方,路边搭了很多简易的工棚,这里先期已经来了很多民工。到了以后,队长领着我们上山砍树子和竹子,而后开始搭窝棚,窝棚搭好后,我们在地上铺上谷草,把草席放在上面,它就是我们晚上要睡的铺了。
晚上十几个人窝在窝棚里,烟草味,汗水味混杂在一起,直熏鼻子,头两晚上不适应,没有睡着,过了两晚上才慢慢习惯了。
天还有完全亮,我们就被队长叫醒了,被队长安排为炊事员的乡民已经煮好了饭,他往我们每人的碗里盛了一碗稀饭,没有菜,各人吃自己带去的菜,好在我们走时带了一些盐菜,但这些盐菜没有吃两天就吃完了。
吃完饭后,我们就到山上的采石场开片石,而后把片石挑下山来用锤子锤成碎石铺在公路上,每个生产队要干的地段是先由公社划出来的,每天都有公社的质检员来检查铺路的质量,如果不合格就要返工。
我们的中午饭是当炊事员的乡民送来的,我们吃了午饭后从不午睡,休息一会儿接着干,直到晚上才收工。
修了两天路,我和陈刚的手上都打起了血泡,陈刚的手还因开片石时用力过猛把手的虎口都震裂出血了。
晚上腰酸背痛的,很久都睡不着。
修路的生活十分艰苦,没有蔬菜吃,更别说吃肉了。陈刚对我说,他有时做梦都梦到打牙祭。
白天修路累得不行,晚上又没什么耍的,很多时候我和陈刚吃了饭就躺在地铺上,躺着想自己的事情,那时我想得最多的是李小萌,不知李小萌她还好吗?!她的柴火烧完了吗?李小萌和陈燕的柴火平时都是我和陈刚过去给她们打。我还在心想:“小萌她心里也惦念我吗?”
修路的日子我每天都在盼着路早日修好,早日回去,我在心里想: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非弄趴下不可!
修了一个多月的路,路终于修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修了一个多月的路,我们头发没理过,衣服也没有洗过两回,修路把衣服磨破了也没有补,我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回生产队时,张小勇看到我们那样子都吓了一跳。后来张小勇和我们开玩笑,说我们当时那样子就像久居山林后出来的土匪,样子怪吓人的。
修公路回来,我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仿佛疲惫已极的身体只有这样睡才能恢复似的。睡了觉起来,我去乡镇上理了个发,而后去乡供销社去买了两斤水果糖,沿着山路去李小萌她们生产队,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看到她和陈燕了。
还没有到她们的知青屋,我就听到陈燕在屋里尖着嗓子唱样板戏的声音,陈燕唱的是《智取威虎山》小常宝“只盼着深山出太阳”的唱段:
“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坐山雕杀我祖母掳走爹娘。爹逃回,我娘却跳涧身亡。避深山,爹怕我落入魔掌,从此我充哑人女扮男妆。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只盼着早日还我女儿妆,只盼算清八年血泪账,恨不能生翅膀,持猎枪,飞上山岗,杀尽豺狼。”
这段戏陈燕在公社宣传队扮演小常宝时唱过,演杨子荣的是她哥陈刚,那时我特别想演杨子荣这个角色,没有得到演。对杨子荣那段唱词我在底下练过多次,现在听陈燕唱这段京戏逗发了我的戏瘾,我接着陈燕的唱段大声唱起了杨子荣的唱段:“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普天下被压迫的人民都有一本血泪账,要报仇要申冤血债还要血来偿。”
听到我在外面的唱声,陈燕高兴对李小萌说:“杨阳唱的,是我哥他们!”
李小萌和陈燕在屋里剥玉米籽,听到我的声音,丢下手中的玉米从屋里出来,陈燕出来看到只有我一个人,问我:“杨阳哥,我哥呢?他怎么没来?!”
我说:“你哥还在屋里睡觉呢,修路太累了!”
李小萌问我:“杨阳哥,你们好久回来的?”
我说:“前天晚上回来的,回来一直在家睡觉,今天才出门!”
陈燕有点嫉妒地对李小萌说:“杨阳哥回来就知道来看你,我哥的心里就没有我!”
“杨阳哥是来看我们两个的,怎么只看我一个人呢?!”李小萌有点不好意思地辩解说。
我看李小萌说这话时脸都有点红了。
我对李小萌和陈燕说:“这次修路回来没什么礼物带给你们,称了两斤水果糖,吃糖吧!”
陈燕见我买来了水果糖,没再继续问她哥,先抓了一把给李小萌,而后自己抓了一把说:“小萌,吃糖,咱们好久没有得到糖吃了。”
“杨阳哥,修路苦吧?!”李小萌看了一眼明显消瘦的我。
“苦啊,怎么不苦呢?你们看我的手……”我伸出我那锤石头锤出血口结疤的手说。
李小萌关心地问我:“你擦药没有?”
“哪里有什么药擦啊?没关系,不干那活了,要不了两天就好了!”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燕问我:“你们修好长一段路啊?修路的人多吗?”
我说:“五十多里的路,全公社每个生产队都派了人,没日没夜地干,总算修完了……”
久了不见,大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我问:“我们修路这段时间你们还好吧?”
陈燕说:“有什么好不好的,白天干活,晚上睡觉,还是老样子!”
听说她们没事,我的心也就安了,乡下平淡无味的日子,没有更多的追求,只要相亲相爱的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