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知识青年绰号趣谈
知识青年在一起,除了忙累于日常劳动外,剩余时间里不是睡觉,就是打嘴仗。这些嘴仗有的简单直白,有的则会引出本连队的张三李四,只是对于人品如何是小范围的议论,对于像貌如何则是夜半熄灯后的悄语,只有相互间取个戏谑绰号,就成了一桩无伤大雅,也无啥风险错误的乐事。于是乎,此风在兵团连队和插队知青中一度传播得非常之快,也显山露水出一些青年的知识与智慧,有些还将此当成了一种娱乐活动,进行评比一类的闹剧。按一位当年在巴彦淖尔插队知青在网上的话说:“ 大家读书时都爱取绰号,不过不像现在的网名那样形形色色无奇不有,只不过拿些生理特征、姓名谐音开些小玩笑而已。比如大头,哪个学校甚至每个班都有。下乡到巴彦淖尔后,各校的大头都集中到一块儿来了,为了区分,一般冠以落户生产队的队名,比如有红星大头、新华大头、胜利大头等等等等。”“记得青年队里有次搞了一次最佳绰号评选,有个集体奖给了三位女高中毕业生。她们住一个宿舍,窗纸糊得歪歪斜斜,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这三个人年龄加起来快六、七十岁了,连个窗纸都糊不像样’。就这样,六、七十岁就成了她们的集体外号。” 另一位知青的总结,与前者有所不同,也更有了些知识者的趣味。“ 三小队有人绰号叫根号二,人们一直以为是形容她长得矮矮胖胖,样子像个数学上的根号二。后来一问才知道这是说那个女生身高只有根号二高,也就是1.414m。”“ 也是在三小队,有个女生个子很高,样子也算漂亮,就是略为丰满了点。可三队的男生偏引用一篇语文课文说她‘臃肿的像个何首乌’,于是就叫她何首乌,以后干脆就像中药材一样叫她首乌。那时,我们一帮人常提出一个类似于现在脑筋急转弯的问题:‘首乌姓啥’,有人会脱口而出‘姓何’,常常引起哄堂大笑,其实她姓金。”“六小队的队长个子矮矮的,戴副高度近视眼镜,又常学当地老农,用一块墨绿色的头巾包着头,活像个童话里的狼外婆,这理所当然成了她的外号。 这个小队还有个人绰号叫锅子,很好理解,那人姓吕,肯定从铝字引申过去的。但另一人叫脚盆,让人费解,问了才知道,这是甲苯的谐音,是形容此人脾气暴躁,易发火。”还有的绰号则是知青们偶然得之,比如有一位绰号叫“恨晚”的上海知青,其人生得仪表不凡,又有高三老底子,满腹经纶,妙语连珠。一名北京知青与其交往了三天,不禁脱口而出“相见恨晚”,绰号出于此处,不胫而走,更使其名气大增。
如前面这些例子,我们可以看到, 知识青年们互相以取绰号为乐,所用的知识包括了语文、数学、外语、化学、物理等内容,几乎把他们在校所学到的知识都应用上了。一些天才的绰号自然而生,有的还有着非常贴切的内涵,只有同当时的环境联系上,才能领会其深刻含义。大家在无聊之余,互相起绰号引以为乐,也无可非议,被取得人初时还觉得不适应,但久而久之,还产生了一种亲昵感。有些性情中人,还能从中悟出对自身命运的玄想,并且达观地笑出一句:“名吾所固当也。”再者,不同的青年团体,不同年代的绰号,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着很大的区别。当年的知识青年之间的绰号学问,充满了丰富的联想力,比现在网络中的胡谝乱喊生拉硬扯要规范的多,也有意思的多。下面再让我们多领略一些他们之间相互取得有趣绰号,来感觉一下个中跑了调,错了道,偏了方向的聪明才智。
“有个朋友长得很瘦,从小学就被人叫做猢狲,一直到高中毕业将这绰号带到了青年队。青年队里的人嫌这个绰号不雅,而且是南方方言,不利于与贫下中农相结合,遂将他更名为孙悟空。在以后的日子里,凡是孙悟空所拥有的一切称号,都成了这位仁兄的外号,大家高兴时叫声齐天大圣,不顺心时就叫他泼猴。有段时间他调去饲养房干活,于是就给他定名为弼马温,简称老弼。他有个要好朋友外号乌龟,因此老弼也就变成了老鳖。青年队里每间宿舍住三个人,与老弼同住的有个姓吴的单名知青,受老弼牵连就被人们叫成了悟能,有时还会加上前面的全称猪悟能。同理可证,剩下那位肯定是沙悟净了。 那时通行贴革命对联,老弼的书法还可以,他洋洋得意地书了一联贴在门外:‘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过了几天不知是谁用粉笔在他门口又写了一联:“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老弼每当看见这两条针锋相对的对联,总会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知青李喜武在一篇回忆知青生活的文中说:“我班有个战士叫李本兴,由于他长得瘦,人们送他个绰号叫‘李本杆郎’,猛一听像日本人的名字。还有个战士个子不高,人们叫他‘小板凳’。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战士每天板着脸,人们就叫她‘老阴天’。有一个战士脸上右边有块黑斑,人们就叫他‘风景这边独好’。另外一个连有个战士脸上左边有块黑斑,人们又叫他‘风景那边独好’。外号还有从经历的,比如我在连队历史最老,人送外号‘祖师爷’。更可笑的是我们附近十连的司务长外号最长,叫‘加拿大的疙瘩汤,照得我两眼闪金光’。个中有一个典故,那时讲究人人都背‘老三篇’,有人问他‘张思德是什么地方的人?’他随口就说:‘加拿大’,人们引为笑料。他是司务长,经常给战士们下疙瘩汤吃,别人问他:‘司务长什么饭?’他必答:‘疙瘩汤’,于是人们就把两者联系上了。连队举行赛诗会,他朗诵自己编的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毛泽东思想亮堂堂,照得我两眼闪金光’,一下子成了政治问题。毛泽东思想能把你照得眼冒金光,是你对毛泽东思想的攻击,于是赛诗会变成了批斗会,最后结果是司务长被撤了职,他的外号由7个字延长成了15个字……。”
当然了,绰号中有些就有点恶劣的意思在里边,让人听了觉得有点那个了。如前面那位插队知青所说:“因天花而引起的麻子,在我们这个年纪已很少了,青年队里就没有,其他公社倒有两位。有次造反派组织培训,两位麻子都到了,那时杭州最大的轻纺企业叫浙江麻纺厂,于是我们分别称呼这两位为三八麻纺厂和八一麻纺厂。八一麻纺厂名梦龙,到了农场大家叫他麻龙,他的毛笔字写的很好,特别是蝇头小楷,真像是印出来的。他号称给书法泰斗张宗祥先生磨过墨扶过纸,但也有人说他是吹牛。三八麻纺厂名亚玲,她不明白农场的人经常错叫她广林,不止一次地向人解释:‘我叫亚玲,亚洲的亚,斜王旁的玲’,但是还有人会叫她广林。后来她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才发现农场的人一个个都是坏坏的。”
知识青年中确实不乏高人,他们有着稀奇古怪的创举,也有着尖酸刻薄的“锋利”。在当时那个年代,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把青春的智慧,浪费在了这种听起来有几分可笑,实质上又没多少意义的文字游戏中,本身说来就是一桩悲哀的事。正如一位因政治问题被下放在农村的大学教授,叹息说:“可惜他们的聪明才智,没有机会用到正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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