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5-3-19 16:21 编辑
四大队走后,一支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的海军陆战队,在他们的旧址上驻扎起来。 这支海军陆战队很快在四大队的旧址上盖起数栋精巧的房屋,其中还有一栋小楼,并在楼上架设起一些天线和无线电发射塔。 最后,这支海军陆战队留下一个排常驻在此,负责在旁边的高邮湖建立军用飞机的靶场。 很快,靶场就开始了实弹演习。 飞机实弹打靶,震耳欲聋,窗户直晃,经常吵得我们无法入睡。 海军陆战队这些兵,基本上是浙江人,和我们差不多大。我们经常去他们那里和他们比赛篮球,和他们相处得很融洽。他们会照顾我们这些会打篮球的农场知青,走后门不要烟票卖给我们香烟。 当时还是票证世界,不仅购买香烟要烟票,买什么生活用品都要“票”。 粮票、布票、肉票、油票、盐票、烟票、煤油票、火柴票、缝纫机票、自行车票等等,乃至买鞋袜、毛巾以及月经带都要票。 对于香烟,顺口溜曰“干部水上漂,工人大铁桥,老农丰收耍镰刀”。是指干部吃东海牌香烟,两毛八一包;工人吃大铁桥牌香烟,一毛四一包;农民吃大丰收牌香烟,九分钱一包。 我只能吃九分钱一包的大丰收香烟了。 我烟瘾特大,每天一包多,每月十六元工资,除去烟款三元,仅剩十三元。 我每月还要比别人多花近两元的煤油点灯钱,这样一来,我每月的全部开支款,只有十一元。 生活窘迫,不言而喻。 我只好少吃饭,尽量不买菜,以维持生命。没换洗的衣服,乘有太阳的天气中午洗,下午穿。没太阳的日子就晚上洗,第二天穿。衣服实在破旧了,只好缝缝补补凑乎着穿。鞋子穿一次补一次,都是自己动手补。 日常生活洗漱中,我从来没用过香皂,也不用肥皂。手脚开裂,搽涂凡士林。减少理发次数,刷牙用盐,洗衣服用碱,我一辈子没用过雪花膏、香脂之类的玩意。 俗话说穷则思变,可我不敢思变。 但现实生活会迫使我产生许多想象,任何人也不能阻挡我的思想自由。 我经常想,我这个贫下中农出身的人,若是生活在旧社会,凭我的能力和付出,我一定比现在生活得好。 穷困潦倒紧紧伴随着我,很无奈。 每当我觉得人生很无趣,甚至想自杀的时候,我就想起我老母亲的教导“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老人家说:“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 于是,我决定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坚决不自杀。 我什么都不讲究,就是煤油灯讲究。 大寝室的墙上,有一盏用蓝墨水瓶做的“油灯”,是夜晚公用的。照明的光线,只能供人看见走路,不能看书。这盏“灯”的煤油钱,大家均摊。 我的小“书桌”上,有一盏正规的煤油灯,我每天将灯罩擦得干干净净。它可为我照明看书、写字,灯是我私人的,油钱自然是我一人出。 赵婊子对我说:“娘婆二家都讨饭,你还有闲心裹小脚。一天到晚吃不饱饭,还看什么鸡巴书啊?” 我懒得理他。 我视看书为除吃饭外的人生第一大事。 宋苏轼的《于潜僧绿筠轩》诗曰:“可使食无肉,不使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医。” 我曰:“可以饭无菜,不可夜无灯。无菜饭可食,无灯书怎看?人穷志不穷,无知不可医。” 宋·欧阳修《归田录》载: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谢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余因谓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 欧阳修称自己的文章多成于“马上、枕上、厕上”,绝非戏谑。而是提醒世人,只要你愿意思考与学习,环境与时间都不是问题。 我读书也不分场合,可能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的原因,我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看得进去书。当然,前提是书得好看、中看、耐看。只要内容好,再嘈杂的环境我也充耳不闻。 后来农场改为兵团,那时遍地都有阶级敌人,连队常开批判会、斗争会。会场上台上台下口号不绝,我照样在人群里埋头看《桃花扇》。只是封面换成了毛选,以掩人耳目。 小时家贫,幸喜邻里有大户,我常以蟋蟀、金甲虫等作诱饵,向那些富家少爷们换取书刊。带他们去他们平时不敢去的寺庙或教堂里玩耍,好向他们借阅书刊。 夜晚,母亲因没钱买煤油,不许点灯。我只能到大街上,就着路边昏暗的路灯看书。每每在享受读书之乐的时候,蚊虫们也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享受着吸血之乐。 我读书喜杂爱广,到老习惯不改。 夜深人静,在灯下一杯茶,一壶酒,一支烟,能跟古人交流,可与学子通心。与书中人物同悲欢,共喜怒,得意时拍案叫绝;可人处击节赞赏。或大笑,或痛斥,喜形于色,旁若无人。见者吐舌,以为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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